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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3月29日

占飛 忽然文化

不完美的動聽

疫情似去還留,英國球迷強烈要求入場睇波。為何入場睇波那麼重要?因為與群眾一起呼喊喝采,特別亢奮。同樣,去紅館聽演唱會,搖螢光棒吶喊助威,特別興奮,比在家聽錄音好得多。然而,聽嚴肅音樂──例如古典音樂和歌劇──卻要求聽眾靜如深海,連咳嗽也視為失禮。

聽覺和視覺、味覺、觸覺等有質的分別。認知學家由腦部顯影得知,人腦的聽覺系統是個網絡(auditory pathway),聲和樂進入耳朵,經聽覺神經輸送至聽覺中樞,其核心位於大腦顳葉的聽覺皮層。視覺、味覺、觸覺等有特定區域,受到外來刺激時,會在腦部顯影中發亮。聽覺卻是個網絡,並沒有發亮的區域。

現時,失聰人士可以植入人工耳蝸,用脈衝電刺激並無損毀的聽覺神經,令失聰人士聽到環境聲音及說話,但他/她們聽到的不是真正的聲音和音樂。今屆獲奧斯卡提名最佳電影獎的Sound of Metal(港譯《寂靜的鼓手》),描述一名鼓手突然失聰,卻不甘於學手語、留在失聰人士群組而植入人工耳蝸。結果,他聽到的只是噪音(noise)。

甲之音樂 乙之噪音

是音樂還是噪音?有時是由文化決定的。二戰前,有白人送了一個發電機給某非洲「前現代」部落,還教曉原住民怎樣用之發電泵水。若干年後,他重訪舊地,驚奇的發現原住民酷愛該發電機,卻不是用之泵水,他們依然去河裏取水。他們喜愛的是發電機發出的聲音。原住民聽來是「動聽」的音樂。

由於人腦中沒有特定的「音樂區域」,故歌曲和音樂可以感動整個人,包括認知、感受、情緒、回憶、想像等等,快樂的音樂令人開心,悲愴的音樂令人悽然。每對情侶都有獨有的「冧歌」,不必是好歌名曲,只要能令人回憶起兩情相悅的情景,便是「冧歌」。「冧歌」比起重回舊地更打動人心。此所以愛情電影必須有一首旋律優美、一聽難忘的情歌。那齣電影可以是爛片,看過即忘,但動人的主題曲卻忘不了。其他類型電影、電視劇、電台節目亦如是,如占士邦片、《星球大戰》的開場音樂。港人聽到《將軍令》,不是想起關德興的黃飛鴻,就是林子祥的《男兒當自強》。

卡拉OK之所以受歡迎,非因人人皆喜歡唱歌。平心而論,大多數人唱歌都難聽,怎會樂於在大眾面前出醜?依然要唱,皆因歌曲令他/她們緬懷昔日的良辰美景。音樂學家發現,曾打動你的歌,就算唱得奇差,依然會令你回憶起以前聽過的優美版本,挑動你懷舊,令你喜悅。是以你愈是唱歌荒腔走板,愈應在情到濃時放膽在你追求的異性面前高歌一曲。對方要是連你唱得難聽也覺得「冧」,那表示對方真的愛你,斯時也,對方不是聽歌,而是感受你唱時的愛意。此音樂學家謂之Bad performance can't ruin good music。

這解釋了為何歌迷肯花一張CD的數十倍價錢去聽演唱和演奏。以現時的數碼錄音技術,CD的音樂更完美,任何不完美(如走音、唱不到極高、低音)的地方,都可用數碼技術補足。可是,多完美的錄音都及不上現場演唱和演奏那麼「動聽」。嚴格來說,不能用「動聽」形容,因為在現場是整個人去感受樂與曲,盡視聽之娛。此所以一邊看電影一邊聽電影配樂,永遠「動聽」過買張電影配樂CD在家中欣賞。

欣賞樂曲 眼耳並用

倫敦大學學院的心理學家做過實驗,將聽眾分成3組,A組只看演奏,聽不到音樂。B組反過來,只聽演奏,看不到演奏家。C組則觀錄像,看到亦聽到。3組都是看、聽同一場演奏比賽。讀者不妨猜猜,哪一組預測演出勝負最準確?(註)

另一個實驗結果較易猜中:聽眾看兩個風格不同的鋼琴家演奏同一作品的錄像,卻聽不到音樂。甲一邊大動作演奏,一邊搖頭擺腦,甚至像Glenn Gould演奏巴哈般跟音符嘴巴輕微的開開合合。乙則面無表情,沒任何大動作,一板一眼的演奏。結果,大多數聽眾都認為,甲的演奏較出色、較動聽、感情較豐富……

註:預測勝負最準確的有畫面沒音樂的A組。由此可知:樂與曲不只是聽的,兼且是看的。

撰文:占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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