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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3月13日

余家強 小說港

佛系推理:昨夜的渡輪上(三)

前文提要:爸爸自稱在渡輪上巧遇小宗幼稚園老師,小宗細思極恐,懷疑老父撞鬼或患上腦退化症,告訴讀心理系的女友心心,一語令他儍了眼……

心心在咖啡店好整以暇道:「你真的一字不漏覆述?我在意你爸爸最後說:『我所見的全部屬實。』

「心理輔導有教,不能選擇性相信。不能一方面基於他所言來思考,一方面懷疑部分內容。

「如果我們坦然相信爸爸,一切反而解釋得通。」

「怎麼說?」小宗忙於替女友張羅飲品,總算坐定。

心心道:「你是典型港青、宅男,以己度人,覺得四字頭女人很老、自己懂事之前的都屬史前史。你看看,娛樂圈花旦,哪個不出道廿年?我問你,廿年後,你認不認得我?」

小宗連忙點頭。心心湊近輕吻他臉龐一下,狡黠說:「爸爸和老師在渡輪偶遇,不似我們在餐廳不用戴口罩,但有感情的話,戴口罩也一眼能相認。」

兩鬢斑白都可認得你。小宗腦海閃過此句歌詞,何況各種美容化妝,天生美人胚子的Miss Tse必駐顏有術……

心心道:「爸爸和老師根本舊相好。」

小宗記起爸爸談及時眼睛閃過異樣神彩,原來這緣故。

心心道:「你一歲喪母(見本欄〈佛系推理:祖兄之死〉),爸爸中年鰥夫,日子漫漫,難道從沒第二春?最大機會發生在你三、四歲入讀幼稚園時,喪妻之痛漸癒,成熟穩重暖男獨力撫育幼子,還不容易勾起善良Miss由憐生愛嗎?

「想深一層,你朦朧記憶裏老師抱你森林小火車、給你餵飯,也未免太誇張吧,分明超越普通師生關係!」

小宗道:「我一直以為幼稚園設有森林小火車玩意,細思自不可能容納,剛才回去也沒發現。會否全校往主題公園旅行呢?舊相簿卻不見。餵飯更親暱得異常。」

心心嬌笑道:「那些片段,恐怕是Miss放假,陪爸爸帶着你,三口子去拍拖留下的,好溫馨啊。」

小宗摸頭道:「我竟然做過電燈膽不自知?」

「你現在也笨,遑論當年。」心心呷口咖啡道:「總之,當年廿幾歲Miss與你四十幾歲爸爸拍過拖,感情深厚,如今四字頭重逢六字頭,認得不出奇。」

心心續道:「人先入為主便累事。你懷疑爸爸撞鬼,質問他為何沒交換電話號碼『讓我約她請她飲茶也好呀』,爸爸搖頭,你愈發判定他被鬼迷心竅,因為靈體並沒電話。我倒認為爸爸的搖頭,因為毋須要。

「你宅男一廂情願二十年前——準確地你入幼稚園在十八年前——像原始時代手機未及普及。其實2003年已有手機兼且沒改過號碼,絕不為怪。爸爸無問,只因他十八年前一早知道,銘記於心。」

小宗忽不服氣道:「且慢,那為何爸爸一經我說破,立刻神不守舍?他還是撞鬼吧?你無法證明Miss Tse尚健在。」

心心沒好氣指指杯,示意添飲,小宗又跑去買回來。心心悠悠道:「我無法證明Miss尚健在,畢竟比你由此證明有鬼合理得多。事事仍從18年前講起,你何不想想,怎麼她沒做得成你新媽媽了?」

「咦?」

「可能因為年齡差距,黃花閨女嫁鰥夫,家長會反對。也可能因為你,潛意識抗拒準繼母——你坐Miss大腿有沒有捏人家啊?」

小宗連連搖手。

心心嘆道:「你怎記得有沒有?或者表現在其他方面。爸爸性格內斂,多顧慮,大好姻緣遂無疾而終。避免節外生枝,他怕你保存印象,本身亦怕觸景傷情,盡量清走舊相,所以你和Miss Tse交集的照片特別少。

「事隔近廿年,六十初老男與四十中女重溫舊夢,沒啥社會壓力了,『眼神異樣神采』,正想試探兒子口風,你宗教系高材生天馬行空爆句『莫非撞鬼』,叫爸爸怎不神不守舍?今次恐又告吹呀。」

小宗恍然大悟。爸爸起初雀躍,繼而搓手,是在自己問起Miss Tse已婚與否,他緊張兒子反應,沒料到遭神回應「撞鬼」,搓手頓變氣急發抖……

心心道:「爸爸誤會你仍不喜歡Miss Tse才故意口出狂言。他以你優先,只好收拾情懷,感慨:『昨晚渡輪寒風凜凜,黑海茫茫,的確像鬼使神差。』僅形容詞,絲毫不涉靈異。」

小宗頓足後悔莫及。

「要證據嗎?」心心站起身說:「爸爸曾提及,老師穿針織毛衣、一襲碎花圓桌裙——很多女人服裝風格二十年不變,但若只坐在渡輪座位聊天,不能肯定那形狀是圓桌裙,必須站起身方看得清。登岸後,爸爸至少還與老師並肩走過一段路,又細心留意她打扮,可見情非泛泛,可惜給你搗亂了!」

小宗拍打後腦懊惱道:「我怎會反對?即使小時候不懂事……懂事以來,我多麼想爸爸覓個伴侶。Miss Tse疼愛我,更加想她幸福。我怎會反對?卻貪口爽害苦了他們。」

心心喝夠咖啡,轉身離場。小宗連忙緊追,看着女友俏麗背影愈醒起:「我自幼習慣爸爸獨身,只道他心如止水,豈知常情也會『追』女仔啊。」邊問:「去哪?」

「你闖下大禍,當然要親身迎接新媽媽回來啦。」心心鼻子一昂道:「我還得證明她尚健在呢。」

(待續)

 

(編者按:余家強最新著作《佛系推理》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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