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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月23日

占飛 忽然文化

來去如風──杜可風

「現在中國和香港發生的一切,印證電影《2046》是個預言;儘管距離2046還有30年(編按:應是25年),預言卻已應驗了。不管這是疫情、政治氣候變遷或港人心態改變所致,2020年底,大家提前到達2046。」生於澳洲、啟蒙於台灣、成名於香港的68歲電影攝影師杜可風日前說。

《2046》說只要上了前往2046的列車,人們就能找回失去的記憶,因這個地方所有東西都不會變,但沒人知曉是否如此,因去了就再也沒人回來過。杜可風從「2046」離開,將在提前到來的2047年在家鄉開拍電影Immunodeficiency,他顯然已找回失去的記憶……

杜可風離開悉尼時才18歲,跳上大貨船開始水手生涯,在泰國賣過中藥、印度做過鑽油台、以色列耕過田,上世紀八十年代來到香港,在中文大學讀中文,獲老師送上中文名「杜可風」,開始了《花樣年華》般的電影獵奇和顏色革命。

他普通話比廣東話好,皆因當時有個台灣女友,後來在寶島參與舞台劇和微電影拍攝,讓這位攝影和電影的門外漢,學到了基礎技巧和概念。楊德昌的電影《海灘的一天》為他帶來亞太影展最佳攝影獎,他戴着光環來到香港電影圈,遇上了王家衛、張國榮、梁朝偉……

生於克羅納拉

彌敦道的霓虹燈招牌、蘭桂坊的燈紅酒綠,令他感受到香港的獨特色彩,酒杯下疑幻似真的畫面刺激了他,剛好遇上同樣瘋狂的導演王家衛,拍出了《阿飛正傳》、《春光乍洩》、《花樣年華》等經典電影,兩人都是憑感覺辦事的人,把香港給他們的感覺如實呈現給觀眾。

這種憑感覺做事的風格影響一代香港人。占飛讀書年代,老師問溫書未?同學總會答:「未有feel!」聽得老師猶如丈八金剛。王家衛為等待拍電影的feel,一套戲能拍上好幾年,甚至拍到電影公司破產,連梁朝偉也拍到怕怕。

也許是王家衛和杜可風的錯,「五十年不變」也變得虛無縹緲,憑感覺詮釋法律和協議,於是2020年底提前抵達2046年。杜可風也儼然找到家鄉的記憶,「你可以將小孩帶離Cronulla(克羅納拉),卻不能從小孩心中拿走Cronulla。」他借樂隊Alabama的名曲You Can't Take The Country Out Of Me,來表達家鄉克羅納拉在他心中的地位。

臨時性質回流

「50年前離開時,並不懂得講述家鄉的故事,如今我帶着不一樣的眼光回來。」杜可風感性地說。他的新作講述一位養蜂人到澳洲後遭綁架,演員有日本的小田切讓和英國女星Tilda Swinton。他2002年以攝影師身份拍攝澳洲電影《末路小狂花》,這是首次以導演身份拍澳洲片。

正如特朗普離開白宮時說:「我們將以其他形式再回來!」杜可風表示回流澳洲僅僅是臨時性質,「這個地方給我太多啦!如果我說心中無香港,那就變成Trumpian(特朗普式人物)。香港成就了我,我永遠離不開那裏。但在自己出生的地方,我覺得也該回饋一些東西。」

杜可風和王家衛都是憑直覺去做,甚至將一些錯誤呈現在熒幕,反而開拓令人意想不到的空間,成就一個個經典場面。所以,杜可風說過沒有人能模仿自己,因他根本無風格可言;他的鏡頭是無形的風,讓人如沐春風、讓人春心蕩漾,但一切只是感覺,是無法看得到的東西。

可成後世風範

香港人常常搞錯杜可風和杜如風,事實上,他名字來源就是兩者的混合體。「君子可風之意,我的理解是君子對自己有要求,有個人風格,還有一點點風流;也應該像風一樣,很有力量,甚至還有點暴力。」他在訪問曾解釋過名字的由來。

杜可風應是Christopher Dolye的音譯,可風是可成後世風範之意,老師的取名別出心裁,當然杜可風沒令老師失望。外國傳媒寫可風是像風一樣,顯然是誤解,若非要說杜可風像風一樣的話,那應該改名杜如風。因此,將來還搞亂杜可風和杜如風,大家也不必覺得尷尬。

憑感覺做人,憑感覺做事,這大概是2046年或以前的香港。記得,杜可風在執導的《香港三部曲》分享會上曾遭影迷批評太左膠和不值票價,他當場拿出100元啪一聲放桌上,舉起中指說:「I am sorry and fuxk you!」杜可風覺得電影是城市文化、政治、經濟的反映,既然都感受到左膠味,怎會不值回票價?

城市在變,人在變,電影也在變,也許杜可風僅因疫情暫別香江,但他終身帶着香港的「免疫力」。《2046》最後一段,章子怡飾演的白玲以普通話哀求周慕雲留下陪她:「算我借你的。」周拒絕:「原來有些東西,我永遠都不會借給人。」說完,拍拍白玲的手離去。

周慕雲頭也不回地走,剩下白玲在門後失聲痛哭。腳步聲中傳來白玲的聲音:「為什麼我們不能像以前那樣?」2047提前在2020年底到來,很多人像周慕雲一樣決絕離去,痛哭的白玲又是誰?《2046》的預言其實還沒有完。

撰文 : 占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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