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1月2日
黃國志(Alex,人稱七叔)的母親是新界原居民,在大埔泮涌村長大。由裝修師傅做起,至今泮涌村有7幢村屋由他親手興建,包括他和家人住的一幢。由爛地變成一幢樓房,由地基到紮鐵到裝修,每個步驟他都通曉。由於起村屋、住村屋,他見盡爭產案,千萬元的地皮,為了啖氣,某鄉紳家族後人竟各花200萬元打官司。
「由細到大,我都喜歡工程。我覺得──由冇變有,有很大滿足感。」他笑着,一臉幸福。然後他學一個中古廣告說:「即係好似──嗱,呢幢樓係我有份起㗎!」他10多歲已動手為自己造床,「望吓別人傢俬的結構,就落手釘㗎啦!」他的一雙手布滿繭子,黝黑的臉笑起來有兩個酒窩。
因在家中排第七,所以年輕時被叫做「阿七」,到他年紀漸長,「阿七」變成「七叔」。他今年54歲,連他在內家有八兄弟姊妹。
七叔因媽媽那邊是原居民,所以沒有丁權,但黃媽媽留下不少土地,由他和家人繼承,近數年陸續把一些舊屋翻新,其中一幢他和家人一起住,「它以前是老式瓦頂屋,我們把它拆了,再起石屎屋,大概5年前開始興建,約一年建成。」
由細至大都住村屋,到今天他落手落腳起村屋,也見證着這半世紀以來村屋的變化。「最初村屋的外牆用洗石米,然後是紙皮石,現代客人則喜歡鋪設不同顏色、款式或質感的磚塊,甚至形成一些線條──如木紋、岩石feel的磚。」
洗石米的意思是把細碎的石子與英泥混和再鋪在牆上,之後刷走表面的英泥,形成凹凸粗糙的單色外牆;紙皮石則是一些小階磚,即港鐵站常見的砌牆模式。不過,無論哪種方法,他說成本都差不多。
至於室內設計方面,「以前很簡單,有房間、廚房、廁所,甚至再早年代連廁所都無,村民用公廁。以前也沒有什麼裝修不裝修,大家都是買兩罐油回家自己髹!現在大家的要求高了,例如一定要找油漆師傅,廚房做開放式,材料有更多變化如用玻璃、不綉鋼、木材做間隔。」他以手比劃一下道,「現在還出現很多智能家居,你一入廁所,馬桶的蓋自動打開!」
建築成本可達300萬元
香港不單土地昂貴,建屋成本近年也大幅上升。他說興建一幢700呎的3層村屋,單計材料和人工成本已可達300萬元,「視乎業主想點整」。
村屋的土地產權複雜,作為一個建屋人,七叔見盡不少爭產案。
「有時,你見到有些爛地或爛屋被丟棄,原因是什麼呢?可能是太公留下來,但幾兄弟講唔掂數,你不願出錢,我又不願出錢,那塊地就不能發展了。」
他拍一拍枱再說:「有一些更誇張,例如那塊地是六七個兄弟都有份的,但有一些兄弟去世了,即是由他們的子孫繼承,咁就愈來愈多人,此地皮更難處理。因此,這些人(太公)生前一定要立遺囑。我見過有些沒寫遺囑的,幾兄弟就爭產,你打官司,我又打官司,搞到啲錢去晒做律師費!為了千幾萬,竟然各花200至300萬元打官司!」他嘆謂,不少鄉村通常有一些中間人,在兄弟之間作調解,才不至於鬧上法庭。
興建村屋須遵多項守則
興建村屋有不少法例或守則要遵守,七叔解釋,例如石屎外牆牆身厚度規定為不得少於17.5厘米。「若你間屋旁邊沒有其他物業,你的窗點開都得。但若有些村屋的位置很近,或村屋與行人道很接近,窗戶就不能打開,只能做趟窗──這只是講地下的那一層,若去到二或三樓,又可能畀你打開窗戶。」
因怕推開窗會撞到人?「對了。」他點點頭道。「當我們有了圖則,就去(不同地區的)地政處申請。」但他趕忙接着道:「村裏的人也有權反對──村長或村民都可以,只要拿出理據來。」他在村內有一間建築公司地舖,在大馬路旁,「這間屋的騎樓不是向馬路,而是向村內。我當然想騎樓向馬路,因空間感較廣闊,但因有村民反對,所以變為向內。他們唔抵得我可用個咁開揚的騎樓!」
另外,他指村屋整幢樓的高度不能超過27呎,「也有一些村屋,地政處要求地台的水平線由某一個高度去興建。」
行家清拆老屋發現寶藏
清拆老屋,他自言沒遇過很奇怪的事,倒是同行有一些奇遇。
「同行試過拆了一間屋,發現牆內暗格,裝了很多舊紙幣、絲綢、首飾等。」他嘖嘖稱奇說,那暗格是一小塊板,跟牆同色,「把板揭開,裏面有個窿,放了這些寶藏。」
寶藏還給屋主?「聽講……成班人(行家)分咗!哈哈!」他搔一搔頭笑道。「又有行家起屋前掘地,掘到古董花樽、瓷器──但掘地時機器都把它們弄碎了,哈哈!噢,也有行家掘到一些(古董)碗,他們把它們拿回家。」路權是興建村屋時遇到的十分複雜的問題。
「很多土地以往其實是田地,你在田地起了一間屋,若在旁邊的我有另一塊田地,但我決定不起屋,我的田地可能會阻着你的去路。這些路權問題,政府也無法解決。」他嘆氣說,這類村屋興建後,業主甚至沒有公家路行回家。那麼最後業主要給過路費才能回家嗎?「對呀!但那些人很反覆,他們會跟你談判,今年過路費是多少錢,明年又要再傾過。他們不會賣斷給你。」
香港寸金尺土,丁權是一個爭議不斷的問題。
雖然七叔沒有丁權,他卻認同丁權的存在。
「這班人盤古初開已經在香港,英國政府承認這些人有權在這兒建屋。」他反問:「那時原居民容許外人入來……我是否支持丁權?我是偏向支持的。」
大學學位貶值,體力勞動工作近年反而升價不少。
「現時地盤散工每天約600至1000元,師傅則由1500至1800元。」他交叉手在胸前想一想道:「紮鐵工人由2500至3000元。」他說紮鐵工人最貴,是因體力勞動最為辛苦。「在夏天,嗰條鐵可達到50至60度,直情係燙手!」七叔說自己都有做過紮鐵,現在沒有做了,「我已經五勞七傷!」他主要做判頭,但仍有落手落腳在地盤工作。「我始終覺得自己的手藝好啲。」他自傲地道,「有人講價,我通常不會接那單生意。」
他入行以來,危險的經歷都遇過不少,幸好沒有大礙。
「最危險都是高空工作時,人站在竹棚上,不小心踏空。年輕時身手夠敏捷,立刻捉着另一些竹棚。」而最嚴重的一次,他說只是「伙記打爛玻璃,割傷我的手,縫了十幾二十針。」
家族房屋險被逆權侵佔
雖然說他家族也有一些土地並起了屋,「大概有六七間左右」,但七叔指以前貧窮時有很多煩惱,因全是爛地,不想賤賣的話,要花很多錢才能發展,「我們其中一間屋還差點兒被逆權侵佔!」
原來舊時村民之間講互信,很多時不立租約,「後來我們要賠錢給租戶,因對方一定要打官司,我們知道輸梗!」他聳一聳肩指,父母去世後,「你當我小心眼也好,我不久就去跟租客立下租約。」現時他們還有一些「爛地」欠缺資金發展。
本地作詞人周耀輝與唱作人馮穎琪兩年前推出「一手歌:聽城內的那雙手」計劃,由大專生為城市的10個工藝師傅作歌,七叔為10個故事中的一個,歌名為《建家人》,在YouTube有MV,而他最喜歡的歌詞是這句──「建立過誰的家……」他哼唱出來,「我不單單是建立一間屋,而是建立客人的一個家。」
最後,問七叔,他能由一塊爛地,起好一間靚屋,整個過程最困難是什麼?
他想了又想,才緩緩地回答:「可能是無乜讀書,我覺得用電腦做報價單最難!這是我的死穴!」
七叔已婚,與妻育有一子一女,「我太太做人事顧問」。
黃國志小檔案
英文名:Alex、暱稱:七叔
年齡:54歲、職業:起屋師傅
家庭狀況:已婚,與妻育有一子一女
撰文:譚淑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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