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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9月2日

張綺霞 訪談錄

定居韓國香港藝術家 方琛宇:讓韓國人了解香港

香港人的身份,從來都很多元。最近不少人都在構思移民,但無論離開多遠,只要仍分享共同的心情和記憶,總能與此地有某程度的聯繫,甚至再用另一個方法回歸。最近駐港韓國文化院舉辦「亂立豫定地」展覽,展出駐留清州美術創作工作室的韓國藝術家作品,香港土生土長的方琛宇(Silas)也在其中,以香港藝術家身份,參與在港舉行的韓國藝術展。

Silas 3年前移居韓國,在大學教書,娶了韓國太太,但他不少作品也與香港有關,希望讓韓國人了解香港,也希望港人可跳出情緒和思考困局。「嘗試用其他地方的人的眼光看,會看到更多可能性。」

在展覽「亂立豫定地」(即日至9月26日,元創方B座7樓)中,Silas是唯一參展的香港人,其錄像作品在韓國創作,影片也是用韓文獨白,卻是與香港有關,名字是《給過去回信》(A Message to the Past)。他在作品中虛構了一個今年出生的女兒,作為混血兒,她一直在韓國長大,不曾到過香港,回歸50年之期屆滿時,她將會是27歲,會如何看今天香港正在發生的事?

影片講述女兒長大後,香港已被消滅,和深圳融合成「香圳」,港人早已逃離,四散世界各處,香港過去大部分資料已散失,不再存在於官方論述中。女兒只能從父親的日記和提過的生活小事中,想像這個地方曾經是什麼模樣。例如父親對於2019年發生的事,常懷着她不明白的憤怒,但各地港人仍聯繫緊密,維持一個跨地域的社區,在女兒看來很有趣。Silas解釋:「我想從一個未來的角度回看香港人正經歷的事,如何可去面對和自處。」

香港情況恍似當年光州

去韓國後,Silas的不少創作仍和香港有關,坦言要韓國人明白也有一定難度。「語言是個重要障礙,他們大部分都是用韓文溝通。」因此這次選擇用混血兒身份說故事,讓當地觀眾更容易投入。「韓國人的回應都很好」。他表示,韓國人也很關心香港發生的事,一來是許多香港學者都用韓文寫文章,介紹此地情況,二來是韓國八十年代的狀態和當下香港很相似,尤其是爭取民主發展的光州民主化運動,也曾受政府暴力打壓,大學校園也遭到鎮壓,抗爭者也被抓被酷刑審問和監禁,當年的言論自由不斷受官方牽制,很多都與香港發生的事情有所對應,因此也引起不少同情。

政治事件常觸動他創作,2014年雨傘運動時,他正在德國做藝術駐留,也曾製作廣東話的袋放在跳蚤市場賣,藉此向外國人解釋中國和香港的差別。去年反修例運動期間,他也在韓國創作與香港抗爭有關的作品That Promise。雖然不在香港,但朋友分享不少親身經歷,他也不時看香港的新聞和直播,感受切身,不斷反思自己作為藝術家,可以做什麼?對於這作品,他認為因為未有好好沉澱,不太滿意。「如果只是用即時反應創作出的作品,始終流於片面和情緒化,太切身,就很難走出那狀態。」

這次在《給過去回信》中,他跳出來用「女兒」的身份思考,反而好像能找到些希望。「其實有沒有希望,都是看你用什麼角度去看,如果你堅持希望短期內香港會變好,一定會絕望,因為這是差不多不可能發生。如果你可以看遠一點,就可以繼續做些事情,也未必這麼絕望。」

韓國藝術資源多假期長

去韓國發展,他表示只是機緣巧合。他2013年在柏林當駐留藝術家期間認識了來自韓國的太太,她也是藝術家,兩人很投契,隨後開始戀愛,3年前韓國中央大學藝術學院邀請他去做攝影系的助理教授,因此決定定居韓國和結婚。他只懂得一點韓文,平時與學生溝通主要用英文,「除了我之外,在當地藝術圈暫時看不到其他香港人。」

除了教學,他在當地舉辦過不少展覽。他認為香港和韓國投放在藝術上的資源都多,但韓國地域廣,每個城鎮都有官方文化發展基金,有不少駐留計劃和創作資助可申請,就算是很小的城鎮,也有不少資源投放在文化發展上,機會甚多。學校放假時他就到處參與不同計劃。「暑假和寒假加起來有5個月,時間很多。」

韓國除了政府會資助藝術,也有不少私人機構在做這事。「當地有很多私人藝術館很願意資助藝術家」。但韓國藝術家比香港多很多,「是幾十倍的數量」,因此競爭激烈,而很多計劃資訊只以韓文發放,甚至註明只給韓國人,有些沒有註明,但外國人要入選也不易。「有時交了計劃書才發現除我以外一個外國人也沒有。韓國也有不少商業畫廊,但藝術市場不比香港發達,因此他們總是很想跟香港市場有所聯繫。但我也解釋給他們聽,香港的藝術博覽如Art Basel主要是展出國際藝術家較多,很難比較。」

而他在港仍有不少聯展或其他創作,因此也不覺得自己完全離開。選擇在韓國發展,除了因為工作,也是因為創作空間的問題。

在韓國,租金開支低,空閒時間多,讓他更能專注創作。「租金大概佔普通人薪金四分一,香港則隨時是四分三。」他在香港一直沒有自己的空間,都是和家人同住,在韓國終於如願以償,住在學校附近,距離首爾一小時,環境安靜更能集中,笑言自己已經「回不去了」:「獨立的生活模式對創作也很重要。」

他自2008年畢業後,就一直做不同的兼職,如教短期藝術班和在藝術機構幫忙等,主要將時間花在創作上,所以一直都沒有選擇搬出來住。「搬出來住需要找份穩定的工作,每月的收入都會全花在交租上,變相沒有地方和時間做作品。」他曾和幾個朋友合租工作室,5個人分一個400多呎的富德樓單位,「租金上已經得到業主很多資助,不然也無法承擔。」空間有限,他主要都是做錄像、裝置、藝術書等作品,最節省位置,「有時也會做裝置藝術,雖然展覽完可以拆散,但做多了也是沒有地方放。」

錄像作品屢獲藝術獎項

在兩地發展過,他認為香港的藝術創作雖然限制多,但並不比韓國差,「因為空間小,反而會想出很多很神奇的方法去適應。」因為空間問題,香港的藝術創作種類多元,不是只得比較「佔地方」的繪畫,而韓國則是畫畫的人比較多,因為藝術系入學時很注重繪畫技術。「我進入浸會視覺藝術學院時,任何形式的藝術創作都會看重,他們也重視你對藝術的看法。韓國這種入學要求也影響學生的創作方向,畢竟你花了那麼多時間鍛煉技術,自然也會想發展下去。」

他從大學開始創作錄像,都是拍攝城市人,其中《販賣偷來的時間》就是在他居住的大廈拍攝。他在繁忙時間在電梯口架設攝錄機,故意按停電梯,電梯門一打開,便能拍到裏面塞滿趕上學和上班的住客,他們或焦慮等待,或好奇張望,或憤怒指着鏡頭。這佔據人們繁忙緊湊生命幾秒鐘的時間,被他拍下來「販賣」,竟然也有人買。

「那時臨近畢業,開始想之後的出路,我較喜歡錄像,如果想做下去可如何維生?許多香港人都說時間就是金錢,可否透過拿取他人的時間轉換成金錢?」這個作品讓他獲得香港獨立短片及錄像比賽(互動媒體組)金獎及香港當代藝術雙年獎青年藝術家獎,也讓他更有持續創作的慾望。其後他拍攝上落電梯的途人、巴士上看到的路人等,成為不同的作品,卻在雨傘運動後終止。「香港以錄像拍攝陌生人的人很少,一連串社會運動後,大家對攝影機也很有戒心。」

如今有較安靜環境思考

到韓國之後,他的創作有所轉變,香港居住空間狹窄,他總是走到街上尋找靈感,如今則更多是在自己的工作室,在安靜的環境中思考。

此外,他也對自己的身份有更多反思,「很多作品韓國人不明白,或者理解錯了,這些矛盾都放在作品中。」就如這次用混血女兒的眼光看香港身份,從另一個角度,跳出既有思想框框。

就如女兒不執着於地域界線,反而帶出如何以個人記憶去傳承該地故事,他認為當下最重要的是保存自己的記憶。就算沒有官方記載的歷史,也有真相存在於人們腦海中。把時間拉長一點去看,自然明白絕望並非必然。「就如韓國也是經過多年的抗爭,也是最近10多年才有所進步,讓當年光州運動的死難者得到平反。」

 

方琛宇小檔案

英文名:Silas

出生年份:1985

學歷:香港中文大學藝術系藝術創作碩士、香港浸會大學視覺藝術院學士

職銜:韓國中央大學藝術學院攝影專業助理教授

 

 

撰文:張綺霞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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