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門:

2020年5月18日

張綺霞 訪談錄

關注青少女組織社工 細說隱形影像性暴力個案

韓國「N號房」事件揭露了隱形的影像性暴力事件,年輕人和兒童往往因為被拍攝或上載了一些私密照片,在歹徒掌握個人資料後被威脅,而淪為任由其他人發洩慾望或殘酷對待的性奴隸。這些案例在香港也不罕有,如早前有少女墮求職陷阱,被人掌握不雅照後要脅發生性行為,關注香港青少女的組織青躍,也收過不少類似求助。

青躍社工兼外展項目幹事林莉莉(Denise)及項目助理經理蔡嘉莉(Carey)幫過不少少女,有被戀人脅迫,也有從事私影、援交的少女被顧客要脅。而社會對性及性工作的污名,往往阻礙她們求助,最後被恐懼和傷痛折磨多時。

青躍幫助過不少私影、援交少女,她們尤其容易跌入影像性暴力中。在韓國「N號房」事件中,有受害者應徵做模特兒,卻被迫拍下私密照,成為性勒索的目標。在香港,也有一些私影模特兒在拍下性感裸露照片之後,原本大家同意只是收藏用,最後卻被對方要脅發布,要求發生性行為。也有加害者假裝客人,要求從事性工作的少女先發來性感照「驗貨」,卻在掌握其個人資料後,勒索金錢和免費性服務。

Denise嘆口氣說:「有些少女很儍豬豬把自己的資料告訴對方。例如只是有真實姓名、校徽等,已經有很多途徑被起底。」Carey接着說:「有些女孩第一次做已經遇到這件事,性暴力問題在行內很普遍。但由於她們的身份有很多標籤,因此更難找人幫忙。」

大眾多戴有色眼鏡看這些少女,一些前線警員更充滿歧視,在她們報案時甚至明言「你出嚟做就預咗」。Carey感嘆,這也讓她們不敢求助,把傷痛隱藏,愈積愈深。「她們很怕沒有人會相信她們,或者批評她們的工作,到她們有足夠勇氣報警,走入司法程序,要不斷重複被侵犯的經過,其實也是傷害。因此很多時不敢求助。」她們觀察到,社會和執法人員的觀念在不斷轉變,但始終不足夠。Denise肯定地說:「要明白,就算同意了這次工作,也不代表之後同意任何無條件、不合理的要求。」

長期受脅迫致情緒爆煲

說到性暴力,大家都想到非禮強姦,但其實,所有與性有關、非對方自願進行行為,都可納入這範疇。做兼職女友的少女通常會事先商量好提供怎樣的服務,但也會有客人偷拍,然後在一些Telegram的「賽後檢討」群組中發放,讓其他人肆意踐踏,這些都是性暴力的傷害。有人甚至以照片要脅這些少女提供免費性服務,Denise曾接觸一個滋擾達兩三年的案例,「期間不斷要求免費性服務,用不同電話聯絡少女,就算封鎖了、換了號碼,還是找上她。少女不知那些照片在什麼時候拍,發放過給多少人,最後她有報案,但卻沒有任何跟進。」

 

有時加害者未必會要求實質回報,純粹要脅會發布,讓受害者感到害怕難受。很多時夜闌人靜,她們會擔心得情緒崩潰,也是青躍最常收到求助電話的時間,Carey表示,性侵犯難以啟齒,一些受害人往往在事發一段時間或脅迫持續超過半年才說出,「最後情緒爆煲才敢求助」。有些人更有自殺傾向:「不想見任何人,想徹底離開這個地方。」

除了從事私影、兼職女友、性工作等,一些親密關係中也會有影像勒索的情況。Carey接過一個17歲少女求助,前男友以兩人性交片段要脅她再性交,她不肯,片段被傳上色情網站,Carey遺憾地說:「影像中能看到她的樣貌,我們替她寫信要求下架,雖然成功,但片段已被網民下載,仍在其他地方流傳。」最後因為當中有勒索成分,也有報警,「但已阻止不了片段的傳播」。

現行法例難管相關罪行

反覆看到自己的私密照片在網絡出現,往往造成長期情緒困擾,甚至會變成抑鬱症。「擔心隨時有認識的人看到,對自己的身體作出各樣評價。」甚至不敢走出家門,怕被街坊認出,影響日常生活。上述事件發生後,少女情緒困擾到無法上學,停學好一陣,完成司法程序後仍害怕。Carey同情地說:「如今她暫時還可以維持正常生活,但每次到新的學習或工作環境,都怕有人會認出她,那恐懼可以影響一生。」

而網上許多怪責受害人的評論,如「怎麼這麼笨同意被拍」、「被拍就有被人散布的預期」,對受害者是二次傷害。尤其是指摘受害者不反抗、不防備等言論,Denise指出,這些評論都沒有站在受害人的角度思考:「當時她就是因為太害怕,覺得自己無法反抗等而做不到。不是她的錯。」

大家都習慣譴責受害者交託信任,卻對侵犯行為寬容,或是追看被害者不情願下發放的照片,成為性暴力的共謀。Denise認真地說:「大家收到這些照片,第一時間總是問別人你看過沒有,而不是問這些照片從哪裏得來?」Carey相信,這些行為都是源於性教育不足,沒有看到性暴力的傷害:「有時候不轉發,多想想對方的感受,已經有很大幫助。」

影像性暴力求助者最常問的一句是:報警有沒有用?她們坦白表示,現行法例難以監管相關罪行。兒童色情無論是製作、擁有、發布都是犯法,而成人的則難以入罪。外國有窺淫罪,但本地只可以用遊蕩、公眾地方行為不檢起訴,不能直接指控相關行為。而雙方同意拍攝,卻在沒有取得同意下發布的,暫時沒有法例監管。她們曾陪一些受害人報案,最後警察也因為無法起訴而勸她們取消落案,求助無門。Carey嘆道:「其實法例需要改進,讓受害人有多點信心求助。」

就算成功落案,繁瑣的司法程序也是讓她們卻步的原因,Denise曾陪伴從事兼職女友的少女報案,控告客人走數兼偷錢,卻發現案情不單純,原來他們約定戴安全套性交,對方最後卻強行無套插入,其實屬於強姦。「她們都擔心,自己的確同意發生性行為,只是不同意無套,會否說出來後,沒有人認同這是侵犯?」

最後少女怕刑事案太麻煩,選擇只追討金錢。Denise也理解:「整個司法程序很漫長,不但周遭有很多意見,還要不斷來回錄口供、回到案發現場等,要不斷回想這件事。很多人都無法承受。」她曾陪伴一個偷拍後要脅發生性行為的個案報案和上庭,半年後獲得公平制裁,而完成審訊後,受害者也能慢慢過回正常生活。「這是比較幸運的情況」。

男孩也會受脅迫而求助

她們主要服務25歲以下的少女,但偶爾也有受到脅迫的男孩求助,Denise解釋:「例如在跟別人裸聊時被偷拍下照片被勒索,不知如何是好,由於社會的觀念,他們要求助時往往更為困難。」

有時她們會在性暴力事件發生後不久就收到求助電話,有受害者未必一開始就把痛苦經歷說出,只是想免費驗孕和驗愛滋。Carey表示,問多些,讓她們感覺安全多點,最後也會願意傾訴。

Carey在大學時接觸性別理論,深感興趣,畢業後加入青躍做性教育工作,至今4年。Denise加入機構一年,有時聽到受害者經歷,情緒也被牽動。而她們加入機構後,竟有不少朋友主動分享自己遭受性暴力的經歷,讓她們驚訝問題的普遍。

Denise肯定地說:「這也驅使我繼續做下去,想社會有更多關注。」她表示,願意求助的人都有動力去面對傷痛,無論最後事情如何發展,多能積極繼續人生,「其實未必要完全走出性暴力陰霾,最重要是與傷痛經歷和恐懼一起共處,繼續走下去。」社工很多時作為陪伴者已足夠。「有時性暴力受害者未必會決定走入司法程序,只要有人明白她聆聽她,幫助已很大。我們給了意見,最終的決定權還是在她手上。」有些求助者會突然失聯,雖然憂慮,但她也試着接受。「陪報警或完成某些程序後,第二天就不聽電話,我們也會很擔心,可能是接觸我們會讓她回想起痛苦經歷。」

陪伴過那麼多遭受性暴力的女孩後,她們與伴侶也在性事上溝通多了,確保沒有讓對方不自願進行的事發生。Denise總結說:「不能完全保證一個人不會傷害另一個人,最重要是大家都能有多些自覺。」

撰文 : 張綺霞

[email protected]

 

放大圖片 / 顯示原圖

放大圖片 / 顯示原圖

放大圖片 / 顯示原圖

訂戶登入

回上

信報簡介 | 服務條款 | 私隱條款 | 免責聲明 | 廣告查詢 | 加入信報 | 聯絡信報

股票及指數資料由財經智珠網有限公司提供。期貨指數資料由天滙財經有限公司提供。外滙及黃金報價由路透社提供。

本網站的內容概不構成任何投資意見,本網站內容亦並非就任何個別投資者的特定投資目標、財務狀況及個別需要而編製。投資者不應只按本網站內容進行投資。在作出任何投資決定前,投資者應考慮產品的特點、其本身的投資目標、可承受的風險程度及其他因素,並適當地尋求獨立的財務及專業意見。本網站及其資訊供應商竭力提供準確而可靠的資料,但並不保證資料絕對無誤,資料如有錯漏而令閣下蒙受損失,本公司概不負責。

You are currently at: www.hkej.com
Skip This Ad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