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2月8日
閱報得悉,中國駐以色列大使館臨時代辦戴玉明稱,武漢肺炎肆虐,以色列封關,限制及禁止中國公民入境,令人想起二戰猶太人遭大屠殺時,很多猶太人尋求其他國家的幫助時遭受拒絕。大使館過後為此言論道歉。
以色列封關是保護國民。二戰時不幫助猶太人,是見死不救。兩者並不等同。大使館的道歉是恰當的做法。
若問:讀歷史有什麼用?此小事正好彰顯了讀歷史的用處。二戰後,猶太人不斷講述及紀念被納粹有組織、有計劃的屠殺,並以專有名詞名之曰「屠猶」(Holocaust)。去年6月24日,美國屠猶紀念博物館(United States Holocaust Memorial Museum) 發表公開聲明:該館「明確地反對將屠猶跟任何歷史或當代事件作出類比(analogy)」。
「屠猶」聲明風波
猶太人一向認為:「屠猶」是前所未見、終極邪惡(英文是宗教名詞:evil)的罪行。由古至今,種族滅絕(genocide)的慘劇不時發生,但「屠猶」之邪惡還在種族滅絕之上,是獨一無二、曠古絕今(non plus ultra)的,因而不能和不應跟任何其他慘劇類比,否則就是低貶了「屠猶」的邪惡程度。明乎猶太人此立場,便不應輕率地發言。
美國屠猶紀念博物館並不是無緣無故發出這個聲明的。事出有美國民主黨議員,將邊境關禁外來移民之中心稱為「集中營」,並用Never Again(永不再發生)一語作結!這是評論「屠猶」近乎專用的口號,知情者必會聯想到「屠猶」。反移民的共和黨右派認為這是針對他們,高調反擊。兩黨議員在社交媒體交鋒了幾天後,美國屠猶紀念博物館便發出聲明。
翻查歷史,集中營既不是納粹發明的,亦不是專門針對猶太人的。西班牙軍在1868至1878年於古巴發動「十年之戰」時,已將爭取獨立的古巴人囚禁在集中營。在1899至1902年的美菲戰爭中,美軍亦將反抗美國侵略的菲律賓人囚禁在集中營。更惡名昭著的是英國人在第二次波耳戰爭(Second Boer War, 1899-1902)中於南非建立的集中營。納粹之後,亦有蘇聯臭名遠播的古拉格集中營,維時之長,遠超其他歷史上的集中營。
美國民主黨議員的類比是否正確?可以爭議,但屠猶紀念博物館反對作出類比,卻是另一個更嚴重的問題了!無論是自然科學或人文科學,尤其是歷史學和考古學,若無類比,恐怕知識難有進步可言。福柯(Michel Foucault)便曾將佛洛伊德創立的心理分析,類比天主教的告解。湯馬斯庫恩(Thomas Kuhn)的「範式轉移論」(paradigm shift)最受非議之處是:他認為不同範式的科學家「恍如活在不同世界」,不同範式的理論和學問無法連接也不能類比。文化人類學家中,亦有主張不同文化不能分高下、優劣,甚至不能類比者。若然,何來普世價值?文明還可以分「進步」或「落後」嗎?
美國屠猶紀念博物館有其說法,民眾卻自有其做法。4年前,反特朗普派高舉抗議牌,將他跟希特拉的肖像放在一起。反希拉莉派則將她畫成一頭蛇髮的當代美狄亞(Medea)。這都是政治的類比,旨在醜化對手。兩者有分別:將希拉莉類比美狄亞,是針對她的性格類似「蛇蠍」婦,帶有歧視女性的意味;將特朗普類比希特拉是指他煽惑群眾的民粹主義。事實上,特朗普跟希特拉有許多不同之處,卻至少有一處相同:特朗普對任何不利他的新聞和訊息,無論真假對錯,都一律「污名化」為「假新聞」(fake news)。當年納粹未執政時也喜歡大罵新聞界為Lügenpresse(說謊的新聞工作者)。
類比中汲教訓
一如所料,美國屠猶紀念博物館發出聲明後,即招來超過600名學者聯署公開信反對,刊登於7月1日的《紐約書評》。許多都是研究和在大學教授「屠猶」歷史的學者。他們指聲明「導致人們近乎不可能從過去中學習」,並且有損博物館紀念、教育和研究「屠猶」歷史的初心。公開信呼籲屠猶紀念博物館收回聲明。
每宗歷史事件都有其獨特之處。古代帝王的專制威權,難與現代獨裁者相比。朱元璋的嗜殺濫殺,跟史太林亦不同。可是,若然強調任何重大歷史事件不能類比,那歷史如何提供教訓給今人?
撰文 : 占飛
放大圖片 / 顯示原圖 放大圖片 / 顯示原圖訂戶登入
下一篇: | 明白人無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