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1月12日
孩子問我,究竟「士農工商」抑或「漁樵耕讀」?說來話長了。
計分類,當然「士農工商」言簡意賅,後者的讀等如士,漁樵耕都屬於廣義的農(Primary Production),而且未能涵蓋到工和商。雖然農業社會,中國自古也有工商的。
事情未完,分類之外,包含排名。《春秋穀梁傳》曰:「古者有四民:有士民,有商民,有農民,有工民。」《荀子》則「農士工商」,大概起初比較隨意。後來大家統一遵從《管子》「士農工商」次序,士為四民之首,遂成共識。
根深柢固
為什麼?因為古代有發言權、懂寫字的就只讀書人,自吹自擂,流傳下來必然如此,倒未必關儒家思想事。而以農立國,不種田無法維生,農民地位也高。工業是在原材料基礎上加油添醬的Secondary Production,有所依賴,被視為奇技淫巧;商業Tertiary Production更加說不清,疑似不事生產、買空賣空,豈能獲尊敬?這些觀念反映先民樸素和執着的腦袋,提醒莫要忘本,倒也可愛。記憶中,李嘉誠在《傑出華人系列》講過句:「我一介商人……」誠哥尚且如此,謙虛之餘,足見傳統根深柢固。
那麼,為何「漁樵耕讀」反其道排名呢?
首先,不能說它完全反其道,它索性貶退工和商,頗符合上述四民精神。「漁樵耕讀」,與其算分職業,不如算分境界。在不自由世道盡量追求自由的境界。
有耕才有讀,典型是全家種田支持一二男丁讀書,或一人分飾兩角晴耕雨讀,望某天高中功名,光耀門楣。不必狀元進士,舉人秀才已經滋潤。但未高中之前,總得努力揮鋤,把收成大部分繳納給政府或鄉紳,苛捐雜稅,農夫如此受限於制度,讀書人又靠農夫供養,難怪說「百無一用是書生」。
漁翁撒網,樵子砍柴,在古代很難徵稅,評稅也難。樵子上山斬樹,朝廷為防範反賊聚嘯,往往禁止百姓進入某些山林,所以這職業本身帶挑戰權威意味。而靠山吃山,又不及捕魚靠水吃水般海闊天空。《水滸傳》字面意思便是水邊的故事,好漢阮氏兄弟唱歌自述:「打魚一世蓼兒洼,不種青田不種麻。酷吏贓官都殺盡,忠心報答趙官家。」才配稱宋室(趙官家)的一等良民。
依現代標準,漁樵有不環保之嫌,從前則覺得取諸自然,與世無爭最清高,笑傲河山。真正漁樵可能文盲,知識分子對號入座,寫出《漁樵問對》(邵雍寓言)、《漁樵問答》(明朝琴曲)等等,將之寄託為思想家,猶如柏拉圖《對話錄》。
暗藏褒貶
金庸筆下一燈大師四大弟子也叫「漁樵耕讀」。漁隱大叔和樵子將軍無名無姓,神龍見首不見尾;農夫武三通和書生朱子柳雖也正派,但層次較低,他們後裔(武烈和朱長齡)謀害張無忌,恰恰暗藏褒貶。
「士農工商」和「漁樵耕讀」之爭,今天已不切實際,折射的含意仍值得深思。你要功名、地位、效率抑或自由?
撰文 : 余家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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