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1月9日
仲夏的陽光穿過窗戶,早已灑滿殯儀館二樓的長廊,我卻感受不到一絲暖意;踏進靈堂,更覺清冷──靈堂內,沒有前來送別的親友,沒有出家人喃喃誦經,沒有輓聯花牌,祭台沒有阿傑的遺照,更沒有引領逝者亡靈離開地府進入輪迴的破地獄儀式……有的,只是數張空着的凳子,幾縷繚繞的香煙。一切從簡,可說是簡無可簡。
阿君與一姊一妹瑟縮一角,正在摺疊冥錢衣紙。我往前先上一炷清香,然後走到阿君面前蹲下,給她一封帛金。
她沒有表情,接了過來:「你……稍等。」然後走到門旁的枱邊,從抽屜拿出一疊印有「吉儀」字樣的白色信封,往其中一個放入一枚一元硬幣。
「是誰把糖吃光了?」阿君望向姊姊。
姊姊聳聳肩,裝了一個鬼臉,往衣袋裏找着:「哈哈,我以為沒有人前來,幸好還有一粒!」
身形稍胖的姊姊半跳半跑,把最後一粒糖塞給阿君,然後又再半跳半跑坐回原位,與妹妹繼續摺疊衣紙。阿君連忙把糖放進信封轉交給我:「他們說,回家前,必須把糖吃掉,還要設法花掉那一元。」
我點頭。其實,對這,我算是有點經驗。
「明天,會送他往哪兒火化?」
「哥連臣角。」阿君語氣一直平靜,數秒後才問我:「想看看他嗎?」
我再點頭,然後隨她走到後面一個房間面前,隔着玻璃,只見阿傑靜靜躺着,我們也靜靜地看望他。
面對這個年輕人,我心裏總是存有一絲歉疚,更有一堆想法不斷翻騰──也許有人認為,阿傑跳樓自殺,應該是神智不正常;那麼,有更多人自殺的原因竟是生意失敗、炒燶股票、賭枱輸錢、愛情受傷……他們的神智又算不算正常?
良久,阿君似笑非笑地說:「那個化妝師,算是不錯了。」
我還未明白她的意思,她已接着解釋。
「到殮房認屍時,他右腿是扭曲的,手指全是繃緊,像要抓緊什麼似的。」她輕輕向前比劃一下,再轉過頭問我:「他現在不是好看多了嗎?」
阿君抿住嘴角,用力上揚,努力擠出極不自然的微笑,一個極為難看的笑容。
我明白她一直扛着照顧家人的重擔,心裏也憋着很多不快的情緒:「哭出來吧,可能舒服一點……」
阿君搖頭,嘴唇閉得更緊,可是兩行淚水已經悄悄落下……
離開時,陽光仍舊熾熱,回望殯儀館,我不期然拉緊衣領,繼續前行。(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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