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8月10日
前文提要:心理系的心心向同伴提出一個奇怪心理測驗,並娓娓道來身世。原來,她媽媽是妾侍,心心毅然拒絕「舉家」移民,獨留香港讀大學。及至父親病危,心心前往加拿大探視,忽然感到自己像來爭奪遺產……
肆
到達已是晚餐時間,僕役引導心心,三房人正雲集飯廳,差不多用膳完畢。
雖然爸爸享受齊人之福,還未致於自尋煩惱同一屋簷下,只因彌留之際,大家才聚首這裏。這裏是太太的家。
文雅地講,太太是心心嫡母,心心跟隨媽媽,叫她太太,頗委屈。小時候見過數次,純粹覺得她癡肥,現在心心幾乎肯定,太太應該患某種隱疾。
寄人籬下,心心不情不願請安,太太用鼻音回應。據悉,太太本身也出身望族。
旁邊是名為哥哥的男生、太太的兒子,長心心兩歲,因為成績差留級,所以同升大二,恃仗家學淵源念美術系,但一臉庸俗,望着心心的眼神甚至帶點色迷迷。
媽媽風韻猶存,從日常通訊,心心知道她自住在附近,比此座大屋平實得多,沒聘僕役。媽媽性格淡薄。
野心勃勃是坐於末席的小姨,三十開外,說像女明星亦不為過。心心暗怨,又和她一樣新燙了大波浪髮型。
小姨一臉殷勤道:「哎喲,真不巧,你爸爸剛打針睡着。你要不要吃些東西?」
心心搖頭。
伍
心心寧願盡快遠離這種天倫之樂,她本就只為爸爸而來。
偌大睡房醫療裝備充足,有護士駐守,醫生隨傳隨到上門。作為庶女,她從未清楚父家這麼富裕。
「他準備學爺爺做老派才子,死在家裏,壽終正寢。」心心恨自己眼淺,畢竟流下淚來了。
照計,才五十初度,床上的爸爸顯得很蒼老,可能酒色過度吧,卻無損英俊輪廓,鼻樑挺拔。心心憶起把臂同遊主題樂園,爸爸又教導她寫信做筆友,雖然當時彼此都在香港,但因為並非同住……
他是她的Daddy long legs。
心心怕哭出聲驚動護士,急忙開門離去,迎面竟是哥哥,對方似乎一直守候在外。
「妹妹,哥陪你參觀一下。」心心正要拒絕,他補上一句:「順便帶你往客房,僕役已把行李送去了。」
走廊掛滿國畫,哥哥口沫橫飛:「雖然欠缺創新性,爺爺的作品還真值錢呢,好東西自家留起,將來我倆一齊繼承。」
心心心想:「你懂個屁。」沿途另外發現有些出自爸爸手筆,便的確差遠了。
哥哥停住腳步道:「你媽住你隔壁。」遙遙一指。
心心決定先往母親房間。
陸
「心心,你哭過嗎?」媽媽當然比那儍愣愣哥哥觀察入微,拉她坐下噓寒問暖。賭氣沒跟媽媽移民,心心心下歉疚。
媽媽開始嘮叨爸爸的病情,結論反正沒救,心心就不在意。
「不過,你也無謂太傷心。」媽媽話鋒一轉:「他呀……不是你親生爸爸。」
「哦。」心心事先不知,算得上出乎意料,更出乎意料在反應如此平靜。
或者說意料之內。
心心像早有預感,然後頓覺釋懷,搬開心上一塊大石頭──若僅作為養父,爸爸很稱職了。
一邊聽媽媽在說:「以前不告訴你,怕你沒爸爸自卑;現在告訴你,因為怕你去爭產。我們是做小的,其實連做小也談不上,受了人家恩惠,只求陪伴他最後一程安安詳詳。心心,你千萬別花心思搶身家啊!」
難怪潛意識裏爸爸是長腿叔叔。心心醒起問:「那麼,親生的……」
「葬在哪裏都不知。」媽媽垂頭咬牙道:「媽媽,從前做按摩女郎的,跟一個熟客懷了你,科網股爆破,熟客跳樓自殺。你爸爸來光顧,說那是他老友,叫我不用擔心,照把你生下,由他供養。」
媽媽曾任職那類工作不出奇,心心亦懶問生父名字,卻道:「既然老友,葬在哪裏都不知?」
媽媽囁嚅:「他是這樣說,我也不清楚你生父底蘊,霎時死了,有個男人肯認賬,還可以怎樣?」
心心冷冷道:「老友到把妻女認作自己的?」
媽媽道:「出世紙有男人簽名總比無好。況且,他供養我們,你跟他姓,這樣稱呼反而方便。他很規矩,令我不由得相信……」
心心靈光一閃問:「你剛才說『連做小也談不上』?」
媽媽吞吞吐吐起來:「他說,就喜歡我按摩的手藝,不涉及別的……」
這畫面心心有印象,小時候,媽媽替爸爸推拿,任由她在旁邊玩,反正毫無兒童不宜之處。再深入的話……
媽媽道:「他有時親親我,說喜歡我,但不能對不起老友,便躺在床上傾訴和太太相處得不好,每次很快睡着。」
怎可能?
媽媽像看透心心所思:「沒多久,你爸爸又納了小姨,需要,都去那邊了。」
心心道:「怎可能?我上網查過,你們來到溫哥華,依然故意被中文報紙拍攝到三房同行,那傢伙如此風流。」
媽媽道:「順他意吧。你留意新聞,證明心裏仍有爸爸。總之,我想你知道,別去爭家產,我們什麼都不是,太太和小姨怎爭由得她們。你爸爸在華人社區頗具名氣,不要害他臨終出醜。」說到最後抽抽噎噎。
心心分不清對那男人愛抑或恨,惟安慰母親道:「待這裏事情了結,你跟我回香港好了。」
(待續)
訂戶登入
下一篇: | 職業病 |
上一篇: | 讓痛在時間的縫隙溜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