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7月13日

余家強 小說港

佛系推理：牛尾湯（上）

壹

學期尾聲，留在宿舍的學生反而多，平時總有些人回老家晚飯便不返，但可能珍惜相處機會吧，連佛狸這非宿生也來小宗房間「屈蛇」湊熱鬧，雖然他在附近鄉間租住村屋。

兩層宿舍皆屬雙人房，一樓全男，二樓全女，地面闢作大堂和各類活動室，規模細得可憐，堪稱大學歷史遺留的古老建築物。小宗本身室友綽號「潛水艇」，行蹤無定，今夜又不見人，佛狸索性向管理處繳交臨時住宿費（俗稱「買蛇飛」），名正言順佔他床位。

佛狸手頭永遠寬裕，是小宗不解之一；說湊熱鬧，其實在飯堂一同晚餐後，也就躺着看看書，或盤足沉思而已，偶然才聊一兩句，是小宗不解佛狸之二。小宗則挺忙的，周圍串門子──考試結束，心情放鬆，整層男生宿舍戶戶打開門自出自入，大家走來走去。

小宗剛在對面房間贏了一局象棋，正想回去看看佛狸之際，聽到身後輸棋的同學叫道：「牛尾湯呀！」

那是穿越他房門框、穿越小宗肩上、再穿越小宗房門框僅僅看到的，小宗循他視線，自己窗前懸吊着一小個保暖壺。

貳

大學流傳不少怪談：一條辮、荷花池女鬼以至電線男……某程度小宗都「遇過」，但如此歷歷在目，尚屬首次。

牛尾湯故事是這樣的：一對宿舍情侶，剛巧住正樓上樓下，愛心湯水，男女分層夜裏不能送達，她就吊下來，醫科生伸手出窗接，飲完把空壺掛上吊索，由她取回。後來，醫科生變心，女方自殺，牛尾湯依然在深宵無聲無息降臨，嚇得男方半死，有說他也因此自殺了。

眼前情景的確似，難怪同學衝口而出。

坐在床上的佛狸也察覺，卻佛系地道：「有湯飲，還不拿下？」

小宗想想倒是，身為屋主，無論何方神聖，畢竟衝着自己而來，便大膽走過去，推開窗。保暖壺由一個小鈎懸掛，連着吊索。小宗小心拆下來，吊索立刻收起。小宗盡量伸頸扭頭往上望，一片夜空──在樓下根本不可能見到樓上什麼。

往前看，宿舍這邊向北，面臨後山，黑漆漆荒荒涼涼，下方連一條小徑都沒有，杳無人跡。小宗讀宗教系，不信鬼，也不禁茫然。

三五個相熟男生已經老實不客氣湧入房間，異口同聲：「打開它，打開它。」

保暖壺屬於廉價品，小宗旋開壺蓋，肉香撲鼻，果然是湯。

「牛尾湯啊，女鬼來索命了。」

「廿幾年前的事啦，小宗還未出世。」

「找替死鬼要講道理嗎？」

「倒不如想想樓上誰住……」

男生們七嘴八舌，末尾一句擊中小宗。樓上正正住着護生和心心。

她們是室友，護生讀護理系，心心讀心理系。小宗於迎新營認識護生在先，互生好感，但陰差陽錯，尤其上次案件調查，他漸漸傾向心心，甚至帶心心見家長……

「小宗，你用情不專，害得兩女癡癡迷迷。」知情者乘機說。

「癡癡迷迷到灌你迷湯。」

「究竟是護生抑或心心煲的？」

「一個吊湯下來，另一個很難不知，可能一齊落藥想毒死你。」

小宗瞟了佛狸一眼，更尷尬了，就他所知，佛狸正與護生過從甚密。

佛狸忽然跳下來，奪過保暖壺道：「試試是否真牛尾湯。」嗗嘟嗗嘟飲了口，啐道：「罐頭！」遞還小宗，又繼續看書。

佛狸沒中毒。

此時，隱隱聽到二樓的女生們也聞風而至，惟礙於舍規，只能塞在梯間議論紛紛，有些談牛尾湯，有些談二女爭寵。

「不知心心和護生在不在？太難為她們。」小宗愈想愈不安，望向佛狸，佛狸依舊笑嘻嘻。

小宗知道，求助佛狸，必定洞若觀火，但總不成次次依賴，尤其關乎自己和兩位好女孩的聲譽。

一學年內發生太多事，書獃子不再逃避。

叁

半晌，小宗捧着保暖壺大聲道：「靜一靜，跟我來。」男生們起哄，簇擁至梯間，女生們亦追隨下樓了。

小宗先向管理員桂叔說：「請廣播通知，想聽牛尾湯的事，便到大堂集合吧。」經歷之前交手，桂叔與小宗介乎敵友之間，相當熟稔。好在舍監瑪麗修女駕返歐洲述職，大家樂得當開臨時派對。

不待廣播，大堂已聚了二十幾人，還不斷增加，轉眼幾乎五十名宿生到齊，不少身穿睡衣。人叢中，小宗發現佛狸、心心和護生也在。有點奇怪，三人沒向自己靠攏，小宗倍感今次要獨力承擔。他把保暖壺放到茶几中央，故意用力弄出嘭一聲，喧鬧稍歇。

「是誰的東西？無人認領嗎？」小宗朗聲道：「那麼，不可能針對『潛水艇』，即是存心戲弄小弟吧？」

喧鬧更靜了。

小宗續道：「牛尾湯怪談，本校上下都聽過。今晚，有這樣一壺吊到我房間來。但我不信鬼的，佛狸也喝過，並無異樣，不是什麼孟婆茶。作弄小弟的人，就在這間宿舍，就在我們當中！」

眾人望向護生和心心，瞧得她們素臉紅透。

倒有個女生發問：「要點齊人數和封鎖出入口嗎？萬一，作案者沒下來或半途溜了怎辦？」

小宗以十足偵探語氣答道：「不用擔心，犯人總愛留在現場旁觀。」

瞥見佛狸眼神意示嘉許，小宗益發壯膽。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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