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5月27日
每年六四臨近,都是重溫舊事時;當年在天安門廣場上的年輕人,今天流亡海外,兩鬢已斑白,看他們接受訪問,大有回頭已是百年身的感慨。這些人當中,不少曾是社會菁英,卻因着一場政治運動,要連根拔起,在外地從頭開始,一切該不容易。
踏實生活
重溫舊事之時,看了在六四後流亡海外的內地知名報道文學作家蘇曉康過去幾年間的訪問,由此再特別找他的《離魂歷劫自序》與《屠龍年代》來看。對於新生代來說,可能不識誰是蘇曉康,但在八十年代他的名字卻是響噹噹,他擔當總撰稿人的電視紀錄片《河殤》在內地熱播之餘,在香港也成為一時話題。可是,八九六四後,蘇曉康及《河殤》其他多位撰稿人被迫流亡海外,一去30年。
過去幾年間曾先後到歐、美探訪流亡海外民運人士的朱耀明牧師說過,在美國再見蘇曉康,見到對方踏實地生活,感到欣慰。朱牧掛心蘇曉康,是因為對方與家人在1993年遇上車禍,太太傅莉因此而身受重傷,讓蘇曉康的生活有着翻天覆地的改變。
《離魂歷劫自序》便是由那場車禍說起。車禍發生後,蘇曉康經歷了七天七夜的昏迷,醒來後看到妻子躺在病床上,戴上呼吸器、被五花八門的器械包圍着,整個人「不止是徹底鬆了下來,也不知道魂兒還在不在……」
1989年北京民運還未被鎮壓前,蘇曉康有感局勢不妙,選擇先離開北京到遠處暫避,六四後再經香港流亡到海外。然而,縱是流亡海外,卻先嘗到被不同人的簇擁、獲不同國際媒體邀約訪問,以至出席不同的論壇與派對,普林斯頓大學的中國學社猶如「流亡度假村」。可是,突如其來的一場車禍,讓蘇曉康的人生從這「名利場」退下,也令他人生翻轉。他引用杜思妥也夫斯基的一段文字來描繪車禍後的心情:「希望永遠失去了,而生命卻單單地留下來;而且,在前面尚有漫長的生命之路要走。你不能死,即使你不喜歡生。」
在蘇曉康筆下,本是醫生的傅莉是既冷靜又堅強,看透政治的風高浪急與虛幻;對於處身風浪中的丈夫,會勸說他「悠着點」,在八九民運時會拽着他的袖子為他擋格;待丈夫流亡海外,她又甘心情願跟隨,但認為身在外地,要好好學英語,實實在在地找工作,不能靠吃民運飯,而她也辛苦地應考護士牌,希望可踏實地生活。可惜,一場車禍撞碎了一切。
這場車禍令蘇曉康既自責也自省。自責因着自己與理想糾纏、與世俗邪惡較量,令妻子也被迫移居海外,也內疚因着自己輕率而令妻子遭遇車禍。
有血有肉
而對於自己過去的人生,在經歷跌宕過後他也滿是自省,想到自己本來只是一個報道文學作家,「卻吃起『文化飯』來,還去『觸電』,鬧得沸沸揚揚,海內外捧的罵的不亦樂乎,便自鳴得意,再也放不下身段」。然而,因着一場意外,最終讓他可退下來,最後過着平實平靜的生活。
這書滿是作者對過去、對人生的絮絮念念,讀來像一個有血有肉的人或家庭站在眼前。一直以來,中國知識分子總賦予先天下之憂而憂的重任,以為一支筆可改變社會,改寫歷史,卻原來人在歷史洪流中、在世事冥冥中,力量是有限的。能跳這樊籠,把目光放回身旁的人與事,生活縱使仍是沉重,但或許那才是更真實的人生。祝願蘇家往後生活可更平靜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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