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5月9日
日本「令和」年號出自本國《萬葉集》而非中華古籍,是為一變,但依然由漢字名句而來。
中學History以英文讀日本史,專門研究當然應該修習日文,但對一般愛好者,還是中文親切。日本的人名本就採用漢字,上杉謙信、武田信玄比什麼Uesugi Kenshin、Takeda Shingen虎虎生威得多。
說到中文著作,首推汪公紀《日本史話》,既曰史話,所以像講傳奇故事般,沒太多枯燥理論和數據,詳於治亂興衰而略於制度經濟,最合愛打《信長の野望》之類RPG的宅男口胃,作為遊戲參考書也。汪公紀三代(父汪榮寶及祖汪鳳藻)擔任駐日公使,仇日不如知日,乃有此作,讓國人認識密敵近鄰之歷史。之所以描繪生動,序文和內文都不諱言,端賴大量援引日本文獻《日本外史》。有趣在,這套日本文獻也用中文寫的。
仰慕華夏文化
我和大部分香港人一樣,喜歡旅遊日本卻不諳日文。於是,我格外留意《日本外史》,心想讀得明嘛,但走進東京神田等舊書店不易找,求助又雞同鴨講。兩年前廣島之行靈機一觸,索性寫中文字條給店員,雖然語言不通,總算順利購得,才¥1800。日本的舊書就是好,取價公道,保養如新,除下書套,裏面還線裝呢,古意盎然,昭和13年(1938)印刷,值得收藏了。
《日本外史》,賴山陽(1781-1832)所著。賴山陽原名賴襄,湊巧連姓氏也似漢姓,以籍貫山陽為號。山陽地區包含廣島,我才醒起,難怪今次尋獲,一看版權頁由「廣島市袋町財團法人賴山陽先生遺蹟顯彰會」發行,近水樓台,這裏是作者家鄉啊!廣島近世以原爆聞名於世,其實自古已是中部重鎮。
此書縷述平家興起至德川幕府,相等於武士秉政期,涵蓋大眾津津樂道的源平合戰(1180-1185)及戰國時代(1467-1615)等精采情節,採用司馬遷《史記》筆法,自問文言文程度不錯的朋友,大致都能懂。
有幾全盤中文化呢?且看這段:
嗚呼!使太閤生於女直、靺鞨間, 而假之以年,則烏知覆朱明之國者,不待覺羅氏哉?
文情並茂良史
太閤即豐臣秀吉,《日本外史》連立論也很中國觀點,意思是假如秀吉生於中國東北又長壽一些,則取代明朝的,未必是滿清。一方面,固然可視為日本人時時刻刻幻想入主中土;但其實賴山陽仰慕華夏文化,在他看來,明朝亡於蠻族滿清,倒不如亡於崇尚漢唐古風的豐臣秀吉了。
附圖可見,上一手擁有者要用鉛筆旁注着片假名標音,大概他吃力,我反而容易,何樂而不為?豈可不細閱?
再看織田信長遇兵變身亡一段,躍然紙上:
信長親射斃數人,弦絕,執槍而鬬,傷右肱,乃走入,揮姬妾使逃去,縱火自殺,年四十九。
日本純漢文史籍不止一套,卻數《日本外史》最出色、影響最大。據說,西鄉隆盛等志士便因為讀了它,一來增添漢學修養,二來方知幕府架空天皇之由來,遂發起倒幕尊皇運動,開啟明治維新盛世,建立現代日本。
禮失求諸野,今天,誰為香港為中國著此褒貶得宜、文情並茂、言必有據、力能扛鼎的良史?
撰文 : 余家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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