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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1月18日

占飛 忽然文化

政治興 文化衰

德國著名哲學家尼采(Friedrich Nietzsche, 1844-1900)於1889年瘋了,住進精神病院直至逝世。瘋前一年,他出版了《偶像的黃昏》(Götzen-Dämmerung)。在第9章《德國人缺少什麼》,尼采寫道:文化上,德國不再值得關注。今時今日,哪裏還有歌德、黑格爾、海涅、叔本華等一類人物?連一個德國哲學家也沒有,實在令人驚訝。

讀到此處,還以為尼采會自薦:他不正是堪與歌德、黑格爾、海涅、叔本華平起平坐的德國哲學家嗎?然後才記起:他在1870年搬至瑞士巴塞爾後,已放棄普魯士公民權。他不再是德國人,直至他去世,他都是無國籍人士。他可以毫無顧忌的狠狠批判威廉一世和俾斯麥建立的第二德意志帝國。雖然如此,希特拉的第三帝國卻以尼采為師。二戰時,納粹將《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Also sprach Zarathustra)的簡本派給所有戰壕裏的德軍閱讀,鼓舞士氣。為此,若尼采泉下有知,定必怒髮衝冠!

尼采「預言」成真

1871年,普魯士徹底擊敗法國,報卻當年德國被拿破崙侵佔之仇,威廉一世在巴黎凡爾賽宮稱帝。德國統一,全國人民歡欣雀躍,連劇作家華格納都因而俯首回歸基督教,續寫完《帕西法爾》(Parsifal),1882年首演。

當時的第二帝國不單經濟繁榮,軍力強盛,連當年的超級大國英國也考慮跟第二帝國結盟,而且在許多方面追上和領先歐洲,例如:第二帝國雖然是皇權統治,但所有男性都有普選權,可以選出國會議員。國會間中還可以否決皇帝的政令。又例如:俾斯麥制訂了勞工保險法,所有工人都有退休保障,第二帝國是世界上第一個擁有勞工法的國家。德國的青年不再蜂擁移民美國,因為第二帝國發展機會更多、更大。

自1871年之後,第二帝國擴建海軍,到非洲掠奪殖民地和勢力範圍,建立英、法以外第三大殖民帝國。1898年,第二帝國租借膠州灣。1900年,義和團作亂,聯軍在英國將領指揮下平亂失敗,八國組織聯軍,遠征大清,由第二帝國的瓦德西將軍任元帥,可見當時第二帝國國勢之盛!

在舉國歡呼帝國崛起時,獨尼采破口大罵,並且「預言」第二帝國不斷像大樹般長高、茁壯、富起來、強起來,是無法持久的,終會焦頭爛額。尼采不是政治學家,卻一語成讖。第二帝國果然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後滅亡了。有史學家認為,德國統一,1871年第二帝國成立,是一戰的成因,而一戰又是二戰的成因。最終,德國為了「帝國崛起」,付出了慘烈的代價,各國人民都付出了慘烈的代價。

為此,尼采不做德國人,寧願做個「世界公民」(Cosmopolitan)。他經常自稱「好的歐洲人」(Good European),堪稱「歐盟先驅」。尼采極端反對民族主義(Nationalism),貶之為民族「心上的疥癬和血液中毒」。他甚至揚言,我們往後寧願「不合時宜」的住在高山,以免見證「德意志精神」遭政治掏空而變得虛榮傲慢時,感到「沉默的怒髮衝冠」(Silent Rage)。

權力招致愚蠢

他在《德國人缺少什麼》中斬釘截鐵地寫道:「擁有強權,要付出沉重的代價:權力招致『德意志精神』愚蠢(One pays heavily for coming to power: power makes stupid)。」「在歐洲文化史中,『帝國』的崛起,後果只是:重心轉移了。」尼采說的重心,指的是文化和「精神」(Spirit)。他認為:文化與政治恍如搖搖板,此起則彼落:「所有文化興盛的大時代,都是政治衰退的時代。偉大的文化,通常都是非政治的,甚至是反政治的(What is great culturally has always been unpolitical, even anti-political)。」「全力追求權力、權力政治、經濟、世界貿易、國會主義、軍事擴張……就會在另一方面有所缺失。」尼采指的,便是文化和「精神」上的缺失。

「德意志精神」江河日下。尼采質問:「德國人曾被稱為思想家的民族,今天他們還思想嗎?德國人對知性感到沉悶。政治已鯨吞了他們對知性事物的興趣,Deutschland, Deutschland, über alles(德意志、德意志,至高無上──這是德國國歌的首句,接住的一句是「高於世間萬物」),我恐怕這就是德國哲學的終結。」尼采認為「德意志精神」已被啤酒和基督教折磨成愚蠢、懶惰、粗野不堪,第二帝國的強大更雪上加霜,令德國人對「精神」事物的認真、深度和激情進一步衰退。經濟、軍事、權力,不會令國家偉大,只有偉大的理念(Great Idea)才堪稱偉大。

相片:網上圖片 

撰文:占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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