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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1月11日

李維榕博士 故事從家開始

異食癖的食譜

我在半年前就在台灣見過這少女,她18歲,是上大學的年齡,卻患了一個奇怪的疾病,叫做異食症(Pica)。

異食症又稱異食癖,病患會進食一些奇怪的物質,患者以女性和幼童居多。病因不詳,屬於精神異常的一種。

這少女沉默寡言,談話的內容都是有關父母的需要,很少有她自己的故事。原來在她4歲時,父親就因病雙目失明,母親與丈夫的關係本來就不融洽,遇到如此巨變,自己也顯得失魂落魄,常常迷路。都是這小女孩不斷周旋在父母中間,處理各種危機,收拾殘局。

她是父親的拐杖, 也是母親的支柱。三人行,到現在還是她夾在中間,雙手扶着父親,眼睛卻瞧着母親。而她自己,從小時開始就有異食癖。

我問她:「你吃什麼東西?」

她說:「吃紙。」

我問:「好吃嗎?」

她說:「好吃,特別是製書用的黃紙,舊舊的那種,尤其有味道……」

說起她的異食,她突然變得起勁,原來異食並非亂食,可以十分考究的。我們像談美食一樣,一宗宗地分享她的異食心得。

寫下食紙心得

我對她說:「原來吃紙也有那麼多學問,不如你把你的經驗都寫下來,讓我們也有個依據!」

後來我就把這事忘記了,這次回到台北,他們一家三口又特地從高雄上來見我,原來是給我交功課來的。這次她寫了2頁紙,真的像寫食譜一樣:

「死皮:死皮一般而言是最容易取得的,手上的死皮咬起來咖搭咖搭的,就像故事中的虎姑婆咬小孩手指的聲音,而且咬起來也不會很痛,不像腳上的死皮。

腳上的死皮,通常是洗好澡後用指甲剪剪下來,有時候不小心剪太深還會受傷流血,腳皮和手皮最不一樣的大概就是囗感,手皮純粹就是咖搭搭,腳皮有時候還帶有紋路又更硬了一點,咬起來聲音更大。

最後身體染上了牛皮癬和脂漏性皮炎,常常一邊搔癢就一邊掉下大片大片的死皮,禁不住好奇心就咬了一口,口感十分微妙,介於手皮和腳皮之間的感覺,又比兩者多了一點濕潤的感覺,有時候還可以用舌頭感覺到頭皮上毛囊的開口。

指甲:當手上的死皮都咬完了,又沒有其他更容易取得的東西時,會開始咬指甲,小時候會覺得指甲太硬不好吃,但愈大愈覺得指甲脆脆的和洋芋片有點相似,不過是比較厚一點的洋芋片。

腳趾甲的話很少吃到,不過小時候媽媽曾經因為好玩讓我學小猴子吸腳趾,有時候就順便咬咬看。腳趾甲比手指甲還要來的厚實,除了脆還帶有一點韌性,不過除了拇趾之外的腳趾就很少去碰了。畢竟要是把趾甲和肉連接的地方咬破了會痛很久,穿鞋子也不方便。

頭髮:算是最易取得的素材,只是食用的時候要十分小心周圍的視線。小時候會整把整把拔起來吃,後來發現這太容易被懷疑,就改只吃梳頭髮時掉落的髮絲。

頭髮其實沒有味道,就是整團吞嚥下去的感覺很神奇,會讓人上癮。

痂:痂分兩種,一種是血痂,一種是軟痂。

血痂吃起來比較硬,因為一撕起來就會爆血,所以吃起來血味比較重;軟痂吃起來比較沒有味道,但是囗感偏向微脆的外皮。比起吃痂,其實我更喜歡的是血味,小時候會故意把嘴巴咬破吸血。

筆芯:筆芯通常也分成鉛筆筆芯和自動筆筆芯,鉛筆筆芯比較粗,可以咬成段或咬對半,中間的紋路舔起來很刺激;自動筆筆芯就偏細,就像小餅乾那樣脆脆酥酥的。

橡皮擦:橡皮擦吃起來QQ彈彈的, 就像加太多洋菜膠的果凍。一般沒什麼味道,有些牌子就是橡膠的味道很重,帶有香氣的橡皮擦我一般是不敢吃的。

土石:土石已經很久沒有接觸了,有些詳細的感覺也不太記得。

石頭的話就像小顆的黑藥丸一樣直接吞下。土通常都是小土塊,會有點鹹鹹的,牙一咬就會碎掉。

紙:紙大概分成4種:膠裝紙、黃紙、 白紙、衞生紙。

膠裝紙就是很多小學課本會用的紙, 鉛筆很難寫上去,水性筆也常常不乾,通常很難撕下來,咬也咬了半天沒什麼感覺,最後淪落到吐出來的下場。

黃紙就是大部分書構築的素材,纖維偏粗,咬起來有勁,沾水之後就有點像紙漿那樣,會用舌頭把它捲起來,然後咬成一段一段的。通常吃起來會有點香味,每次吃了就覺得自己攝取了很多纖維素。

白紙是影印用紙,喜歡舔濕之後,把它一區塊摳下來咬,口感大概介於黃紙跟膠裝紙之間。

衞生紙通常是把傷口弄破之後,吸飽了血才吃,也很難說我究竟是喜歡血還是衞生紙,染血的衞生紙除了鐵銹味外,就是紙漿的感覺,比黃紙還要軟爛許多,卻意外好吞。」

自我空間極小

單從吃東西選擇,這少女也許令人生怪。但是她自小就以父母的需要為需要,心靈上極小自我的空間,只有在吃異物時,才產生一種味覺及身體的觸感,那又有何不可?當然腸胃要夠強壯!

臨別,她還叮囑我說:「如果想食自己,不要吃手肘部位,有點硬,靠近指甲的嫩肉最好吃!」

撰文 : 李維榕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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