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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月17日

劉群章 酒食浪遊

浪遊的代價是兒孫

每次在香港探親接近尾聲,還不到要飛返芝加哥的時候,我的心就開始戚戚然,捨不得離開這裏五個孫子。最後幾個禮拜,每次見面開心之餘總會同時難過,下一次見他們又會長高了,性格亦更鮮明。看過好幾部祖母/外婆與孫子關係的電影,記憶中演祖母/外婆的先後有莎莉麥連、蘇姍莎朗頓、珍芳達……都是那種「賺人熱淚」的家庭倫理片。

年輕時看我會代入做孫子的角色,我也曾有個性格強烈,影響我、親近如母女一般的祖母。為人祖母/外婆之後,看這些電影令我想起遠在香港和英國(當年小女兒還未移居美國)的孫兒女,總會擔心一年才見一次,我跟他們永遠不會有我和我祖母那種關係。一年才相處那麼幾個禮拜,我們怎麼可能互相認識、互相珍惜呢。傷心難過之餘,惟有告訴自己凡事總有代價,如果我寧願自我放逐,最昂貴的就數我與孫子們的關係了。

快樂時光

猶記2009年夏天,我在紐約New School大學念小說創作MFA,學期完畢妹妹來探我,順道重遊曼哈頓紐約,姐妹二人去完那些必遊的MoMA、Guggenheim、Whitley,以及Met之外,妹妹還介紹我認識曼哈頓市外的藝術景點如Storm King、Dia: Beacon當代藝術中心。我們尤其愛好建築藝術,特地坐火車到康涅狄格州New Canaan鎮,參觀美國當代建築師Philip Johnson受到Mies van der Rohe在伊利諾伊州的Farnsworth House啟發而建的玻璃屋Glass House。然後有一個黃昏,我們去Johnson和van der Rohe在東52街合作設計的Seagram大廈裏面的Four Seasons四季餐廳喝酒。

這四季與同名的連鎖酒店沒有半點關連,但自1959年大廈落成後,幾十年來一直是曼哈頓金融界首領和其他行業有財或有勢人士的聚腳點。那天的快樂時光,我們姐妹倆在四季的酒吧喝完昂貴的乾馬天尼,準備往唐人街吃雲吞麵油菜前,我要先跑到大廈底層像香港一層樓那麼大的女洗手間。就是那一刻我的手機響起,兒子說:媽,你有一個男孫了。不知怎地,我竟然哭起來,儘管我知道媳婦懷孕時不見得特別興奮,直至那一刻,我第一個孫子曼奴來到我家。由我祖母數起,到曼奴就五代同堂了。當時大概沒有這樣想,是什麼叫我流眼淚,當時糊裏糊塗,現在仍然不知道。坐在洗手間門外等我的妹妹,看我眼濕濕的一臉笑意走出來,大惑不解,我揮動着手提電話對她說:生了,生了。兩人轉回樓上酒吧喝香檳,我向酒吧調酒師說,我剛剛做祖母了,結果兩杯house champagne就記到四季餐廳賬上。

舊地重遊

今天就算我想舊地重遊,在四季餐廳的酒吧, 再來個乾馬天尼,細想怎麼一轉眼就由一個到六個孫子、由「平常」祖母到單身貴族……可惜餐廳已經不再。經過五十多年的營運,見盡多少風雲人物,包括晉身祖母級的蟻民如我,去年7月17日四季餐廳最終關門結業,雖然Seagram大廈和四季都是美國國家歷史保育文物,不能隨便改裝拆卸。

曼奴今年生日就8歲了,熱愛Lego和畫漫畫,性格溫柔,常被6歲和3歲的弟弟欺負。6歲的馬蓋斯則喜歡拿着他的迷你iPad告訴我:嫲嫲,現在芝加哥是幾點幾點,又常常問我還有幾天我會去芝加哥。但是最欣賞我這個外婆的還是小女孫書晴,她性格倔強,才4歲半已經能以流利普通話和英語與你天馬行空。我說婆婆忙着工作賺錢呢,她說賺錢幹嘛?我說你猜。她說買手袋。哈,那是你媽。我不要手袋。你想我要什麼?她說一個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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