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5月12日
上星期,我差點認不出是志文。
志文是一位45歲的會計師,自從3年前患上高血壓及高膽固醇開始,平均每4個月便會準時回來覆診。由於他身高大概5呎4吋,重157磅,體重指標(BMI)計算起來接近27,對於亞洲成年人來說屬於肥胖,是心血管疾病的高危一族;因此這3年來,我都會在每次覆診的時候,提醒志文體重控制的重要,以便減低將來患上例如心臟病、中風等心血管疾病的風險。
不過志文跟許多香港人一樣,為了趕上社會急促的節拍,每天埋首辦公室工作,坐在電腦面前甚少走動;排山倒海的工作,令志文每天早出晚歸。在連吃飯和睡眠的時間也未必足夠的情況下,要志文騰出時間做運動,好像是有點難為了他。
志文每次也會無奈地說:「醫生,我也知道要減肥,不過真的很忙,未有時間做運動;戒口?下星期才開始吧……」結果當然是體重指標繼續高企,志文又會幽默地說:「醫生,你看,我的體重三年如一日,沒有再上升,不知幾叻,你還是別對我太高要求了。」
沒想過,我上星期見證了一個近乎奇蹟的事情出現。
減磅動力
志文每4個月如常回來覆診,診症室的門一打開,我見到一位「貌似志文」的病人正走進來。沒錯!正是貌似我記憶中的志文,但眼前的這個他, 足足「瘦了一個圈」,而且精神飽滿,容光煥發,與4個月前那位過度疲勞、雙目無神的肥胖志文,真的很大分別。
醫生:「志文?」
志文得戚地說:「如何?差點認不出了我吧,哈哈!」
醫生:「你看來……清減了不少?」
志文:「這當然!醫生,這4個月,我足足減了12磅啊!」
醫生:「12磅?你是如何做到的呢?」
以曲線讚許來肯定病人的自身能力及加強自信,是某些輔導學派的常用功夫。
志文:「在過去的4個月裏,我收工之後每隔一天到公園跑3公里,飲食也很有節制,完全跟足營養師的餐單,多菜少肉。」
醫生笑說:「不是之前有人常說沒有時間做運動的嗎?」
志文:「哎呀,醫生,我一向都聽你話的哩。」
醫生:「當真?我囉嗦了3年,你忽然如此聽話?快些從實招來吧!」
志文是其中一位跟我較相熟的病人,診症的氣氛也就較為輕鬆。
志文有點面紅紅地說: 「醫生,其實呢,也正想告訴你,我下個月結婚了。」
醫生:「恭喜你,志文,真為你高興。」
志文:「我的太太比我年輕,才三十出頭,我希望可以健康一點,在未來的三、四十年可以好好跟她一起生活,照顧她。」
我很尊敬也很熱愛做家庭醫生這個任務,因為很多時候在診症室裏,基於一份信任,我也會聆聽到一些令人動容的心底話。
醫生微笑說:「志文,我看得出,你很在乎太太。」
志文:「我知道我的體重尚未達標,你常說亞洲成年人的標準體重指標不能超越23嘛,我記得,我會繼續努力的。我希望我的太太每天也幸福快樂。醫生,我會逐漸減多10磅,到時候就能夠達標了。」
浪漫與承諾
我記得十數年前,曾經有一首流行曲名為《士多啤梨蘋果橙》,由當時的本地年輕女子組合Twins主唱,林夕填詞,歌詞內容感嘆少女為了迎合男朋友的喜好,留着他在身邊,每天只能把水果當正餐來減肥:「要是戒盡到少了一個圈,請答應再相戀……」歌詞中的少女緊跟當代社會的主流文化,把愈瘦愈靚視為審美標準,每天自我審查是否達標,害怕稍一不達標,便會遭男朋友嫌棄,希望每減一磅便可換來多一點的愛情;那種自我形象的低落,真是我見猶憐,也反映出法國哲學家傅柯在《規訓與懲罰》中所提出「現代權力」的情況。同是為了心中所愛而減肥,少女為了怕被人「飛」,志文卻是為了保持健康長壽從而照顧愛妻,層次之不同,高下立見。
如果浪漫的主流定義,是在每年的2月14日, 花掉比平日昂貴三、四倍的金錢來訂一打玫瑰及燭光晚餐,那麼為了心中所愛的健康,而一起每天吃清淡健康餐,這就是千金難求的浪漫;如果對承諾的大眾想法,是在求婚之時要跪低、遞送玫瑰及呈上鑽戒的話,那麼為了能與愛侶一起走更遠的路程,每天下班後一起到公園跑步保持體能鍛煉,這就是細水長流的承諾。
我們從事輔導工作的,每天聽到很多不一樣的生命故事,但其實萬變不離其宗,說到底也是圍繞着不同種類的愛。有些人,愛父母、愛子女、愛伴侶,所以要保持身體健康;有些人,愛社會、愛家園、愛土地,所以要守護一份核心價值;有些人的愛,更觸及別人的社會、家園和土地,因此愛惜整個地球的藍天白雲和森林冰川。試問人世間的愛,怎能不教天地動容呢?
撰文:羅思敏醫生
香港家庭醫學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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