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0月31日
近數十年中國經濟高速發展,可謂人類史上最重要的經濟事項之一。超過3億人脫貧,從中世紀般的生活環境,遷往配套一流的城市,建立最先進的交通運輸及道路系統,打造全球最大型兼最具創意的企業。
另一方面,中國累積龐大債務,成為污染最嚴重的國家之一,貨幣系統更是噩夢,逾三分之二人口處於赤貧,新疆出現「再教育營」,各種中國故事嚇壞西方人。對中國來說,這絕非新鮮事,大躍進期間數以百萬計人餓死。在文革年代,正如美國《紐約時報》在文章指出,整場運動基本上關於精英政治,當時中共領袖毛澤東為了緊握政權,利用激進青年反對共產黨的等級制度,對社會各階層帶來深遠影響。知青化作紅衞兵,對抗毛澤東的假想敵,到了文革後期,這批青年被送到農村「上山下鄉」再受教育。知識分子、「階級敵人」、與西方及國民黨有聯繫者紛紛被批鬥;眾多官員遭清剿,部分最終獲得平反,當中包括未來國家領導人鄧小平,其他被殺、自殺或留下永久創傷。
西方人根本難以理解文革如何摧毀人心,然後鄧小平再次進入領導核心,局部奉行資本主義,時任國務卿基辛格(Henry Kissinger)及美國總統尼克遜( Richard Nixon)先後訪華。財經網站Epsilon Theory共同創辦人吉恩(Rusty Guinn)表示, 自尼克遜年代起,西方國家的共識就是只要向中國輸出資本主義及自由貿易,等於向中國釋出自由。只要中國擁抱資本主義,將至少認同西方的價值觀及自由,成為能與西方做生意的國家。
由於中國經濟潛力無限,一間接一間外資企業受到利誘,為了賺取暴利,甘願放棄知識產權。過去數十年,部分人對中國維持謹慎態度,但主流聲音仍是中國勢必改變。然而,目前這種觀念有變,中國政府政策日漸跟西方對華的幼稚觀點背道而馳,西方國家日益關注中國知識產權、人權及少數族裔權益問題,中國隱隱變成英國文豪奧威爾(George Orwell)政治寓言小說《1984》筆下暗喻的世界。
那麼美國能與中國達成貿易協議,確保美資企業的知識產權受保護,中國開放市場嗎?促成這類貿易協議是市場所想的,卻未必能做到。
視「國家復興」為己任
香港大型示威活動持續,然後爆出NBA風波,休斯敦火箭隊總經理莫利(Daryl Morey)在Twitter發表支持香港示威的言論,導致中國輿論大為憤怒,中國贊助商紛紛取消與火箭隊的合作計劃,傳出中方要求NBA開除莫利。
NBA藍球賽在中國大受歡迎,NBA視中國這個不斷增長的市場為搖錢樹,但NBA總裁施華(Adam Silver)依然拒絕應中方要求開除或處罰莫利,確實值得嘉許。不過,站在中方立場,一切照常,不受風波影響。外資企業希望在華立足,就不能批評中國政府。然而,這場風波反映中方確實預期NBA有所行動,認為有權影響美國企業及機構。西方國家對華的希冀開始幻滅,驚覺歐美不是面向13億中國人民,而是由中共統治的國家。
過去3或4年,筆者對中國的野心漸漸感到不安,愈來愈多報告指出,中國軍方公然承認2049年前超越美國是「中國夢」的重要戰略目標。渴望稱霸世界是一種隱藏力量,但現在外界無法忽略此點。
中國問題專家沃德(Jonathan Ward)在新書《中國的勝利之夢》(China's Vision of Victory)探討有關議題,筆者本周總括著作的部分要點。
歐美民主國家日漸形成共識:中國不僅在經濟上構成重大威脅,亦動搖了言論自由、個人權利、尊重產權、法治等西方文明基石。莫利發表簡短推文,足以令中國祭出「思想控制」,下一步又怎樣?
沃德的首個重點,就是中國領導人預見中國將成雄霸世界的超級強國,打破美國主導的原則基礎秩序。從毛澤東到習近平,中共領袖均視「國家復興」為已任,帶領國家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洗雪「百年恥辱」,恢復領導全球的歷史地位,這點成為中共的主導思想。而且中共的野心不僅限於稱霸亞洲,而是擴展到全球,建立以中國為中心的全球新秩序,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粉碎美國及其盟國的世界秩序,以彰顯中國價值觀、權力、國家榮譽的制度取代。
配合「軍民融合」發展
此外,沃德指出中國的全球戰略核心建基於經濟及工業力量。中共領袖多年來推動先進工業發展,大幅提升科技水平。目前中國工業基礎穩健,得以在全球享有競爭優勢,成為全球製造業大國。按國際貿易額計算,中國已經超越美國;預計中國今年國內生產總值(GDP)將突破14萬億美元,未來10年超越美國。
中國經濟計劃聚焦於雄霸重要地區,主導主要工業。當中「一帶一路」預視把歐洲、非洲、亞洲,甚至拉丁美洲融入中國為主的經濟體系。「中國製造2025」則預見中國在製造機械人、運輸、航天等戰略性工業處於領導地位。
沃德認為,一旦中國打好經濟及工業根基,建立全球軍事力量,全球將為利益臣服於中國。所以中共領袖忙於把民間工業基礎轉化為軍事力量,「一帶一路」及「中國製造2025」均與軍事發展緊扣。「一帶一路」亦為擴張中國軍事版圖而設,中國與俄羅斯及巴基斯坦進行聯合軍演,並沿「一帶一路」的地圖舉行。而中國擴充軍事力量,旨在保護「國家利益不斷拓展」。
「中國製造2025」則配合「軍民融合」發展,由於中國軍方希望收窄與美國及其盟國的軍力差距,所以民間工業發明必須引進到軍方,目前中國尋求主宰海底作戰、外空戰爭、人工智能(AI)、量子電腦、下一代資訊科技及聯合部隊交戰等領域。
欠缺「第三世界」 緩衝
與此同時,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一再要求軍隊「做好戰爭準備並贏得戰爭」。從歐洲到中東,由印度洋至太平洋,所有地區落入中國的經濟或軍事戰略版圖;中國甚至向非洲、拉丁美洲及極地(polar regions)招手,制定外交參與戰略。總之,當中國打下經濟基石,以上種種勢必伴隨而來。
1984年來臨前,小說《1984》描繪的政府監控世界早已是熱議話題。不過,小說刻劃的監控科技直到現在才面世,中國政府也樂於採用。中國國民收到的社會信用評分,計算出他們對政府有何價值;人臉識別系統跟蹤人民的一舉一動,政府追查到國民的交談對象,知道他們買了什麼,得悉他們餐飲及旅遊地點,了解他們的閱讀及瀏覽習慣。然而,中國國民看來不介意受政府監控,不在意當局如何處理個人資料,但美國人卻認為匪夷所思。
筆者日前收到一則推文,引述英國《金融時報》旗下研究服務部門「投資参考」(FT Confidential Research)的研究【圖】,發現22%至36%中國國民一有機會甘願離開祖國,反映中國局勢的潛在動盪遠超美國人想像。
然而,無論中國前景如何,作為美國最大貿易夥伴,卻跟美國所推崇的個人自由及政府角色,看法南轅北轍,確在令人不安,也對希望打入中國市場的美國品牌帶來麻煩。企業向外闖,必須入鄉隨俗遵守當地法律,但若果進駐國家的意識形態截然不同,就處境不妙。
假如習近平按自己的方式治國之餘,容許美國自行我路,中美關係或易處理得多。雖然兩國仍會出現摩擦,卻可以進行貿易,彼此和睦相處。
可惜中方要求其他國家審查批評中國政府的聲音,儘管中國設有「防火長城」,現今科技發展一日千里,意味外國批評聲音依然能流入中國。
中國跟西方價值觀出現衝突,筆者認為未必能化解,皆因美國不會阻止國民或訪客行使言論自由,這是美國的核心價值,就算是美資企業也必須尊重,但企業或因此難以/不能向中國出售產品。
有別於冷戰時代,現在欠缺「第三世界」 緩衝,各國必須「埋堆」,採納中國抑或美國的科技標準,經濟圍繞其中一國發展。這令部分國家難以取捨,日本、歐盟、英國及其他國家希望吃兩家茶禮,根本行不通。跨國企業也必須歸邊,然後按照決定調整市場策略、生產計劃及供應鏈,此舉既費時又成本高昂。投資者亦須更改投資對象,重新評估業務跟中國息息相關的企業。
作者為著名投資分析專家,其《前沿思考》(Thoughts from the Frontline)是目前全球發布範圍最廣的投資通訊,擁有過百萬讀者。John Mauldin擁有極強洞察能力,擅長解構複雜的金融現象,每周對華爾街、全球金融市場和經濟歷史提出精闢見解,並與擁有6人分析員團隊的Mauldin Economics,一同把John Mauldin對宏觀經濟的幾十年分析經驗結合各大行的投資建議,為投資者精挑細選出投資機遇,並在網站https://www.mauldineconomics.com刊出。
《信報》為大中華區唯一刊載John Mauldin投資通訊的中文媒體,內容由《信報》翻譯。逢周四在《信報》及信報網站www.hkej.com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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