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2月7日
許多國家的政府,特別是中國都在持續試驗中央銀行數碼(數字)貨幣(CBDC)。貨幣3.0正在全速推進,就連美國聯邦儲備局這個明顯落伍者也終於在最近發布《數碼轉型時代的美元》白皮書了。聯儲局的謹慎是可以理解的,但它是否有點過分小心?
聯儲局為引入零售數碼美元設定了極高的門檻。首先,我們被告知新的貨幣形式必須比其他支付方式(大概是指與美元掛鈎的數碼穩定幣和現有銀行賬戶)提供更切實的好處。比如數碼美元的一個所謂好處就是為小額支付提供「實時清算」──紙幣顯然已經實現了這一點,同時聯儲局還計劃盡快通過銀行推出24小時電子支付。數碼貨幣還必須保護隱私(中國當局也是這麼說的),且不能為犯罪活動提供便利──鑑於百元大鈔在全球地下經濟中的受歡迎程度,這一點顯得相當諷刺。
最具挑戰性的是,聯儲局要求引入數碼貨幣的預期收益要超出其可能造成的任何風險。這是一個極難逾越但又卻合情合理的障礙。儘管現行全球金融基礎設施存在種種缺陷,但其內部運作幾十年來基本沒出什麼大的紕漏。試想一個存在設計缺陷的數碼美元留出了一個「後門」讓某些國外敵對勢力得以讓美元為基礎的全球金融體系整體停擺,那該是個怎麼樣的噩夢。
恐波及美元地位
撇開風險不談,我們也不難理解聯儲局為何對現有金融體系的任何量級變化都特別抗拒。畢竟美元的國際主導地位讓美國受益良多,它降低了美國公民和企業必須支付的利率,更別提全球最大借款人(美國政府)所享受的利率──法國前財政部長Valéry Giscard d'Estaing曾稱之為「過分的特權」。美元的主導地位也使美國當局對全球金融體系的流動渠道擁有影響力,包括獲得全球美元交易訊息的特權;又讓美國可以實施強力金融制裁。
隨着其他央行帶頭推出數碼貨幣,一些人擔心聯儲局可能會身處當年柯達公司(Kodak),或者數碼計時器普及時瑞士機械表製造商的境地。但聯儲局在數碼美元上的躊躇還有另一個更微妙的原因。美國歸根結柢仍然是一個民主和市場經濟國家,雖然政府有相當大的監管和法律權力來強制推行數碼貨幣,也只能普及到一定程度,你無法強迫美國公眾接受他們不想要的轉換,比如財政部就曾經試圖普及2美元鈔票(因為這樣可以省下印刷1美元鈔票的花費)最終卻失敗了。
因此,當美國確實試圖引入零售數碼美元時──我相信它最終會這樣做──它可能只有一次機會。目前CBDC的技術和選擇範圍幾乎是無限的,新加坡金融管理局最近舉辦的數碼坡元設計競賽(我是評委之一)就有超過15個不同的參賽方案進入了最後一輪。如果中國政府覺得自己選擇的CBDC技術有問題,它大可以推倒重來一次。然而,如果聯儲局在數碼美元方面的首次嘗試由於缺乏公眾興趣和遭遇政治阻力而失敗,它就可能得等待幾十年後才能再行嘗試。
嚴格監管難迴避
聯儲局白皮書中明顯缺失的一個問題是該機構計劃如何監管Web 3.0時代的去中心化金融技術,美國當局迄今為止在這一領域的行動經常缺位。尤其是美國監管機構迫切需要做更多工作以指導和限制私人加密貨幣及其許多衍生品的增長。正如美國參議員沃倫(Elizabeth Warren)所言:「加密貨幣就是新的影子銀行。」人們普遍認為,加密貨幣基本上只是用於投資而非交易和資本流動(聯儲局白皮書也持這觀點),但最近有研究表明這只是個一廂情願的想法。
聯儲局主席鮑威爾認為,引入美國CBDC將削弱對加密貨幣的需求,這也是聯儲局編寫白皮書的動機之一,但是對比特幣等加密貨幣的大量需求其實來自全球地下經濟:在暗網上非法購買毒品、俄羅斯寡頭逃避制裁、資本外逃、洗錢,還有逃稅。
我們需要對發達經濟體當前的加密貨幣使用及其他國家CBDC的國際應用進行嚴格監管,這是無法迴避的。雖然聯儲局不願急於推出數碼美元的理由可以理解,這卻不是監管改革止步不前的藉口。
IMF前首席經濟學家、哈佛大學經濟學及公共政策學教授Copyright: Project Syndicate,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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