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3月6日
欄友連續兩日寫預算案,正煩惱還有什麼好寫,傳媒朋友忽然傳來一篇題為Downsides to Hong Kong's untargeted cash handout的文章,來自歐洲著名智庫Bruegel,作者是同樣有名氣的經濟學者Alicia García-Herrero。有國際級學者討論香港預算案,當然值得留意。香港政府派錢,到底有什麼不好?
不夠針對性與遞減性
作者承認不分貧富的派錢方式較快捷,但弊在「不夠針對性兼有遞減性」(untargeted and regressive in nature)。
「不夠針對性」的意思不難明白,就是沒有重點幫助香港最貧窮或最受疫情影響的市民,不過作者沒有提到的是今年預算案的其他派糖措施,加上早前的防疫抗疫基金,已經針對性十足了。更奇怪的是,作為經濟學者,作者竟未有提到針對性派錢的效率問題,更未必知道上次派4000元的慘痛經驗。
至於「遞減性」,初時以為指的是窮人和富人一樣有一萬元,因此派錢的比率是遞減,但想想又似乎不對:這沒有理由是缺點嘛,除非作者主張的愈有錢派得愈多吧?
思前想後,我猜作者是從受損害的角度看,損失多少一樣只有一萬元,是以遞減。講了一大輪,原來「遞減性」就是「針對性」的意思!
更高深的一個反對理由,容許我全文照錄:Furthermore, the one-off nature of the cash handout also increases the likelihood of having this stimulus leaving Hong Kong rather than being used for consumption. In macro-economic terms, this equates to burning fiscal space and potentially feeding capital outflows. In fact, a monthly subsidy targeted at consumption would ease this concern.
我把這段分析從頭到尾、從尾到頭看了十幾次,就是看不明白。一次性派錢為什麼容易流出香港呢?是市民有錢不使,還是花錢到日本旅遊而不在本土消費呢?更離奇的是,若果這筆錢分成N次每個月派發的話(且不論其中的行政成本),這個「走資」問題又會得以緩和。推論看不明白,再搬出「宏觀經濟學術語」,指這等於「燃燒財政空間」,就更加是不可思議了。
一知半解唱錯香港令人擔心
同情地了解,我認為作者意思是這樣的。若果政府一次過支出太大,對財政構成壓力,投資者對香港失去信心,將會鼓勵走資。若果派錢分開慢慢派,財政壓力就較少了。理論上言之成理,但不要忘記香港政府擁有過萬億的財政儲備,還有一筆少人提及的外滙基金結餘,而且完全沒有負債,若果香港已因為財政空間不足導致走資,那全球國家大概都無一幸免,齊齊走資走到上外太空吧?
文章還有其他問題(例如作者先讚預算案紓困措施大手筆,後來又擔心政府支出增長太快),我無謂逐一討論了。我只想補充兩點:第一,作者是國際級的經濟學者,一般讀者看完文章就算看得一頭霧水,也會傾向相信作者說得有理,大概只記得文章的題目和結論,印象是香港政府派錢不對。只有我這個羽量級的經濟學者,教了好多年宏觀經濟學,才會純情地承認看不明白文章內容,才會試圖猜想作者真正(而錯誤)的意思。問題是普通讀者多,像我這樣的儍佬少,文章的破壞力就跟影響力並駕齊驅了。
第二,也許是香港近來頻頻見報,於是有關香港的國際級評論甚多,問題是再有名的專家,都未必真的很明白香港的細節,就如文章作者對香港政府財政狀況似乎不太清楚,對政府開支投資的低效率更不似有充分了解。
若有真憑實據,「唱衰香港」沒有問題,一知半解「唱錯香港」,令外界誤解香港才令人擔心。
當然,世上還是有真正明白香港的外國專家的。就今次預算案派錢,我推薦經濟學者George Selgin的一篇Handouts, Helicopters, Hong Kong Dollars, and Hogwash。此君對香港經濟的認識,實在好過本地大部分的學者專家。
香港亞太研究所經濟研究中心成員、美國維珍尼亞理工大學經濟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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