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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5日

曾國平 經濟3.0

有一種產品叫學術垃圾食物

朋友周顯在專欄提到著名國際關係學者中大全球政治經濟課程副主任及客席副教授沈旭暉博士(簡稱著名學者)的貼文:「為甚麼號稱全球最發達城市之一的香港,居然是全球「口罩荒」最嚴重的地方?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Amartya Sen:「饑荒的發生不是因為沒有足夠的食物,而是沒有有效的制度確保食物的公平分配。」朋友說,著名學者的前提和結論皆大錯特錯,詳細分析大家自己去看,我不作補充了。我只想提提大家,這個經濟學零蛋的帖文,在網上有7000多個Likes,有超過1500個分享,影響力比朋友周顯的文章大很多很多倍。

葉公好龍式的文章打卡

這是個有趣的現象,我稱之為學術垃圾食物(academic junk food)。

剛才一句,其實是一種自我指涉(self-referencing),因為學術垃圾食物的一個特質(characteristic),就是在九唔搭八的地方加上英文(English)翻譯,又或無厘頭地提到學者專家的名字。以著名學者的帖文為例,若果沒有Amartya Sen這個重量級經濟學者,沒有引用英文原文,其呃like效果就會大大減弱。情況就如垃圾食物不多鹽多糖多油,總好像欠缺些什麼,吃起來不夠過癮一樣。

別以為隨便拋拋書包就可以成事。正如生產垃圾食物一點都不簡單,製造學術垃圾食物亦有其巧妙之處。首先,Amartya Sen不是香港人人認識的名字,所以務必要加上「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這個Q嘜認證,大家才會放心分享。更重要的是,接近百分之一百的香港人都不認識Amartya Sen的學說,著名學者自己相信也不太了解,正所謂the blind leading the blind,學說是否引用得恰當根本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在乎。

供求雙方只想形成圍爐取暖的封閉系統,讓受眾在社交媒體戶口上分享學術,自我感覺良好,用最低成本的方法對外宣示自己的高級知識品味。

當然,若果你太過認真,純情地走去介紹Amartya Sen的經濟理論,那只會自討沒趣。須知道對學術垃圾食物食得開心的大眾,求的是快餐速度的炫耀式消費,務求將思考學習的投資減到最低。葉公好龍,你真心走去介紹學術的話,對大眾腦袋運作使用的要求太高,只會趕客。

剛才介紹的只是薯條之類的小食,學術垃圾食物亦有其主菜。著名學者除了出產名人金句(又或名人逝世後迅速刊登訃文,亦稱學術殯儀),也擅長撰寫長文,動輒兩三千字,註釋術語引經據典一應俱全。也許我悟性水平甚低,多次嘗試閱讀其大塊文章,惟始終不得要領,看來看去就是搞不清楚其中的邏輯推理,也不知道文章到底想說什麼。

文章雖莫測高深,但無損其傳播效能,大家還是樂此不疲地分享。最有力的解釋就是,受眾其實也看得不明不白,甚至根本沒有看過文章,分享只是為了讓全世界知道,著名學者的學術論述我也略懂一二,很有國際視野,很有taste。就像在快餐店嚥下那個漢堡包,食材來源相當神秘一樣,大家廉價地打卡分享的長文,其中內容也無謂深究,只要一口吞下去就是了。

你知道自己在吃什麼嗎?

「喂,你講咁多,係咪葡萄人哋有影響力咋?」你也許會這樣問。人貴自知,既沒有後台支撐,亦沒有名牌學位襯托,能夠有小小角落寫冷門文章,已屬難得,葡萄根本無從談起。一如我想知道麥當勞為何一直大受歡迎、為何大家吃垃圾食物食得不亦樂乎,我只是將著名學者廣受推崇視為一個值得了解的社會現象,略作分析解讀而已。與此同時,我也有點擔心大家學術垃圾食物食得太多,誤將廢物當營養,低估了學術垃圾食物的破壞力,愈食愈蠢愈無知,損害心智健康。

殘酷的現實是,垃圾食物的禍害眾所周知,但消費者始終不離不棄,著名學者時紅時藍時黃七彩繽紛,穿越大灣區生活圈又踩入黃色經濟圈路路暢通,但多年來大眾依然情深一片,視之為良師益友知識泉源。

有需求就有供應,大眾喜好就是如此,除了發發牢騷,亦只能無奈接受,甚至與眾同樂跟大家問候一句:「喂,你今日share咗未呀?」

香港亞太研究所經濟研究中心成員、美國維珍尼亞理工大學經濟系副教授

http://www.facebook.com/economics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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