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2月14日
在華為CFO孟晚舟被加拿大方面扣留一周年之際,華為再次成為中國公共輿論的焦點,只是這一次,華為成為千夫所指的公司,不再是民族英雄。
先有華為公司前員工李洪元爆料,因從華為公司辭職尋求合法補償而被華為起訴並無端羈押251天。去年在網絡上聲援華為與孟晚舟的許多網民稱,在此次華為與員工糾紛之間堅決站在李洪元一邊。沒過幾天,華為消費者業務CEO余承東火上澆油,在一個微信群中轉發社交媒體文章《一場針對華為的黑公關狂歡》。該文稱由李洪元事件引發的批判華為的網絡輿論存在幕後黑手,並把華為與李洪元之間的勞資對立上升到美國與中國之間的敵我對立關係。華為高管的這一舉動更加惡化了華為的公司形象。
網民在孟晚舟與加拿大、華為與美國之間支持孟晚舟與華為,是因為在這兩者之間,華為與孟晚舟是「我們」,美加是「他們」;而在受剝削的員工與強大的公司之間,多數網民在真實世界裏只是普通員工,對李洪元的境遇更能感同身受,李洪元成為了「我們」,華為成了「他們」。
民族主義是自卑感安慰劑
余承東在微信群裏轉發鼓吹民族主義的文章,這一舉動從企業公關的角度是非常不專業的,它把華為與「中國」、「政權」與「民族」綁架在一起。這不僅無法說服中國國內的消費者,也不利於華為化解目前在美國的處境。
但是如果把華為對民族主義的利用行為放在東亞民族主義的背景中去理解,可能會對當下的華為、當下的中國企業的發展有更清晰的認識。
在華為之前,中國很少有科技主導的企業發展到能夠威脅美國同領域技術領先的地位。華為與中國的這一發展階段,與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日本、八九十年代的南韓非常相似。彼時,日本與南韓先後在本國提出過「身土不二」的口號,鼓勵本國人購買本國產品。三星在企業崛起、與日本企業競爭時一直遵循着要比日本同行早3到6個月出成果的規則。這一口號對日韓消費者行為影響深遠,如今日韓街頭的汽車還是以國產車為主,但中國新貴則非歐洲豪車不開,鮮少光顧國產品牌。
中日韓三國共同的「東亞經濟民族主義」,是社會歷史深層次問題在當代的症狀。對國民身份的極端認同情緒根植於過去的戰爭、殖民歷史。過去的傷痛與現代化初始階段的落後,使國民記憶中存在自卑感,而民族主義是民族自卑感的一味安慰劑。
與日本、南韓的企業相比,民族主義在中國不僅能喚起消費者的同情心,更是政治安全、政治正確的行為。華為在中美紛爭中已經成為美國對中國進行技術圍堵的受害者,而在國內,也成為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70周年經濟發展成就的代表企業。詆毀華為,在國際上等於是詆毀中國,而余承東則更進一步,將中國網民詆毀華為與攻擊中國政權、威脅中國國家安全掛鈎。
但中國消費者是否像「3.11」地震後購買核輻射地區產品的日本消費者、亞洲金融危機捐金紓國難的南韓國民一樣,對華為無條件支持呢?答案是未必。中國過去20年間多次反美、反日,但這種民族主義是政府主導下的民族主義行為,並非出自消費者的真實情感。在反美、反日風潮過後,還是有人追捧高品質的日本馬桶圈、中產階級也還是拚命把孩子和大把美元一起送到美國去。
有鑑於此,華為這顆被民族主義衝得發熱的頭腦,也該冷靜一下了。
張倩燁 政治風險顧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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