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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9月23日

盧峯、曾維駿 EJ GLOBAL plus 信訪報

國際合作基石倘瓦解 戰亂將至

國際多邊合作,政治開放多元自二戰以來一直是西方政治的金科玉律,可是近幾年這套金科玉律備受民粹、民族主義、恐怖主義衝擊。去年特朗普以「美國優先」口號成功當選美國總統,英國選民跟隨「Take back our country」的號召投票脫歐更深深撼動這套價值與政經秩序。大家都在問發生何事(大熱倒灶的希拉莉新書巧合的以What happened為新書名字),擔心開放多元,國際合作這套秩序瓦解後,國際社會改由「森林定律」、「Beggar thy neighbour」(以鄰為壑)主導,陷入混亂以至戰亂中。

末代港督彭定康勳爵是英國政壇大老,對歐、美以至亞洲過去幾十年的變動都有第一身了解。他在接受本報專訪時承認,向來主導的 Liberal Political Order 正受到多方面的衝擊,為全球帶來很大的危險與不確定性。

彭定康指出,美國總統特朗普的「美國優先」姿態及英國決定脫歐,從姿態以至實質上都令人不安。二戰以來建立的國際政經體系如聯合國、世貿組織以至多邊自由貿易協議不但行之有效,更是戰後長期繁榮的基石。東亞地區包括中國經濟能快速增長同樣得益於穩定、自由的國際經濟貿易體系及關係。

彭定康指出,這些國際機構及合作框架透過各國共享部分主權的方式能更好的解決棘手問題,紓解重大爭議;一旦各國退回民族主義、本國優先的立場,過去幾十年的國際合作體系將難以維持,並可能帶來嚴重的壞影響,其中他最擔心的是保護主義、貿易壁壘捲土重來。

彭定康對特朗普上台以來的「保護主義」言行一直嚴厲批評,認為對美國以至全球均有害無益。但他指美國國內有不少人跟特朗普一樣認為美國在對外貿易特別是對華貿易上吃虧不少,他們大有可能支持特朗普在中美貿易上採取強硬措施。

中美打貿易戰 全球俱傷

彭定康認為要避免滑向保護主義及貿易戰,美國固然要尊重國際貿易體系及自由貿易,中國同樣要切實開放市場及落實加入世貿組織時的承諾,讓外國企業在中國市場有公平的競爭環境。他透露,外國在華商會近年的報告顯示,外資企業進入中國市場遇到愈來愈大的困難,保護知識產權方面又進展不大,令外商非常洩氣。如果中國不改善有關情況,不按國際貿易體系的要求設定Level-Playing Field,將會令特朗普更振振有詞的搞他的「保護主義」措施,為中美、全球貿易設定新的、嚴苛的限制。到時候中、美雙方固然兩敗俱傷,全球也難免受損。他呼籲中、美兩國共同努力防止保護主義滋長演變成貿易戰。

經濟貿易固然需要國際合作,其他問題包括全球暖化、區域爭議同樣不可能由個別國家自行解決,國際協作以及國際組織介入才是更有效的做法。彭定康認為,聯合國及其他國際組織過去幾十年協助解決了不少問題及危機,削弱它們或繞過它們是不智之舉。

另一個威脅全球穩定的危機,當然要數此起彼落的恐怖襲擊及由此挑動的種族矛盾及仇恨。彭定康認為,像「伊斯蘭國」(IS)及它的「前身」阿爾基達等恐怖組織並不是忽然出現的,西方國家對他們的冒起不能說全無責任。他記起八十年代中期到巴基斯坦與阿富汗邊境訪問,看到不少來自埃及、沙地阿拉伯、摩洛哥的青年在當地投身反蘇聯的游擊戰,他們都拿着美國提供的自動步槍、地對空火箭。

到阿富汗戰事結束,這些「戰士」(Jihadist)很容易被打着種族、宗教旗幟的恐怖組織收納,成為死士。

在一波又一波恐襲下,以種族、宗教劃界的所謂文明衝突論再次沸沸揚揚,不但毒化中東與西方國家的關係,也激化西方各國不同種族、宗教矛盾,甚至引發針對新移民的激烈行動。彭定康對這樣的發展相當憂慮。他以過去曾處理的北愛爾蘭及科索沃問題為例,指以種族、宗教、語言為號召的身份政治動員非常危險,一發不可收拾,對社區、社會的撕裂更是長期難以修補。

以北愛爾蘭為例,彭定康先後兩次以北愛事務次官及警政改革委員會主席的身份,協助處理新教徒(基督教)與天主教徒間的世仇,見識過子彈、炸彈橫飛的緊張,更聽過大量教人心酸的故事。話說有一回彭定康到社區會堂就警政改革做諮詢,讓居民發表意見。諮詢會將結束時彭定康不免來點總結與勸勉,呼籲大家放下舊怨向前望。語音剛落,一位瘦小的女士突然站起來說:「你叫大家忘記過去很容易,反正你很快就像沒事般回家。」接着她俯前點了一下前排某年輕人的肩膊說:「This man here murdered my son」(這人殺了我的兒子)。

保守黨離地 失八成黨員

彭定康指出,操弄種族、宗教矛盾帶來的傷害既痛不可抑又久久不能平伏,不管在國內或國際範圍都得小心提防,不能輕視。對於西方大國的非主流甚至極端主義政黨興起,曾是保守黨主席的彭定康認為最大的問題是主流政黨「離地」又流失大量黨員,如保守黨黨員人數就從九十年代超過50萬跌至現時10萬不到(他笑言幾乎坐不滿溫布萊大球場),這一方面令極端分子容易左右政黨路線,另一方面也令政黨跟民眾出現重大鴻溝。他認為,主流政黨必須重建黨員基礎,收窄跟不同民眾的距離,大力吸納不同背景、傾向的人入黨才能避免極端化及邊緣化。

見證超過半世紀世情變幻跌宕的彭定康說,恐襲、民族、民粹主義復辟無疑令世界變得不確定及危險,但跟冷戰時代的核戰危機不一樣。

"My first term in University coincided the Cuban Missile Crisis when the world came within a whisker of a nuclear conflict. The American head of strategic force said, if at the end of this, 2 Americans and 1 Russian left, we won. Then some reply, only if the Americans are male and female."

(我剛進大學就碰上古巴導彈危機,美蘇核戰一觸即發。當時美軍戰略部隊司令說,核戰後若剩下兩個美國人一個俄國人,我們就勝了。旁邊有人說,兩個美國人得是一男一女才算贏了。)


受訪者:彭定康

採訪、撰文:盧峯、曾維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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