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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5月17日

張綺霞 訪談錄

做動作演員十多年捱窮周身傷 羅浩銘:開工前一晚還是興奮到失眠

今年踏入40歲的動作演員羅浩銘(Ken),已經入行十多年,經常出演小角色或擔任動作指導,也做俗稱「龍虎武師」的動作特技演員,更曾在荷里活電影演出。渾身肌肉的他有感被外形成見所限,兩年前離開工作了10年的無綫,成為自由身參與不同工作,最近還收起肌肉專心做文戲,希望發展更多面向。

在加拿大念畢大學,當初Ken只因熱愛動作電影才回港發展,曾經歷沒錢開飯的窮困日子,如今仍繼續打拚爭取觀眾認同,路走得艱辛,他自言從未後悔。「開工前一晚我還是興奮到失眠,很享受演出和被觀眾看到的過程,每天我都覺得很幸運。」

最近Ken在ViuTV新劇《極度俏郎君》中飾演配角「爆鎖」,過去他總是要威猛地打殺,這次卻要做一個比較憨直的角色,收起肌肉表達內心感情。故事講述退休江湖大佬一疤(姜皓文飾)出獄後打算走回正路,好兄弟之一的「爆鎖」全力支持。對於這個新嘗試,Ken相當興奮,「我看了很多參考,例如《阿甘正傳》(Forrest Gump, 1994)和Friends(《老友記》系列,1994–2004)裏面的Joey。」

決定離開舒適圈

2021年,在無綫工作了10年的他決定離開,問到原因,Ken坦言:「公司已經對我有一個定位,很難突破,可能是我不夠進取,不夠積極去宣傳自己。我很想離開這個舒適圈。」

在無綫,他不時在慈善節目做高難度表演,被認為是新一代吳剛師傅,也曾在不少劇集短暫現身。「工作量不錯,但角色太樣辦,不是紀律部隊就是流氓、拳手、保鑣、捕快。而且我年紀已不小,如果現在不走,遲些人工繼續加,太舒服可能走不了。」雖然無綫加薪挽留,但他去意已決。《極度俏郎君》是外闖後第一次於長劇中擔任一角,戲份不少,Ken期望大家能看到他的成長。

他一向追求健美身形,欣賞The Rock(狄維莊遜)的壯碩。「我跟前輩和經理人研究過,覺得自己不適合太大隻。觀眾看到(一個演員滿是肌肉)就會認定這個角色很暴力,忽略了其他可能。」今次Ken首度演出哭戲,笑言如果太大隻的人哭,觀眾或許會覺得突兀。「我已不像從前那樣執着於健身,身形足夠應付動作就可以,希望觀眾能看到我多些面向。」

 

Ken從小熱愛動作電影,決心入行,是受動作片迷爸爸影響。還記得5歲時第一次跟爸爸到戲院看《龍爭虎鬥》(1973)重映。「一關燈,看到李小龍的對打場面,我的人生改變了,完全沉醉其中。再開燈時,觀眾全部站起來鼓掌。就算他過身多年,作品仍讓人感動。」

自此,Ken經常和父親一起看功夫片錄影帶,一直很想學功夫,媽媽卻大力反對。「她希望我做醫生或律師,而且我小時候有哮喘,跑兩步就喘氣,認為我無法應付。」

後來他隨家人移民加拿大,那邊空氣較清新,哮喘毛病自然好轉。13歲時,他自己查黃頁,打給教授武術或拳術的機構問是否收生,就這樣開始學拳擊、跆拳道等,更贏得省級搏擊冠軍。他還差點入選加拿大國家隊,最後因家人反對而放棄競逐。隨後他在大學主修犯罪學,打算畢業後做全職拳手或考警察。「我的學校以犯罪學知名,美國的FBI不時到校請教授過去交流、做研究,也會來招募新血。」

曾窮得沒錢開飯

2007年,成龍在北京舉辦「龍的傳人」比賽,邀請來自世界各地熱愛功夫的人參賽,勝出者可獲其收為弟子,Ken贏了加拿大的初選,如夢想成真,爸爸卻在此時發現患癌,時日無多,他經常陪伴父親出入醫院,不想繼續出賽,不過,爸爸卻力勸兒子追夢。「他當時用了藥,神志已經模模糊糊,聽到我有通來自北京的電話,突然精神起來,跟我說:『我的情況醫生也幫不了,你留下也沒作用,能否去做些成績,讓我和媽媽開心一下?』」

說完這句,爸爸很快陷入意識模糊狀態,兩天後離世,Ken眼淚還未擦乾,便啟程前往北京,決心達成父親遺願。最後他因為普通話欠佳落選,輾轉在2008年回到香港尋找機會,不斷向臨時演員公司叩門,做過替身、龍虎武師,一度沒錢開飯,甚至連好友的婚禮也因沒錢做人情而不敢出席,幸好對方體諒,不介意他人到禮不到。

Ken曾想過進修法律轉行,已獲學校取錄,思前想後,決定還是繼續闖演藝路。浮沉數年,他在2011年成功入圍無綫的《功夫新星》比賽,終於正式入行。「至今我仍然一步一步向前走,雖然未達到父親可為我驕傲的地步,可是我一直以此為目標。」

做了一陣演員,他開始兼做動作指導。「我想做一個全能電影人,那些有名的動作演員,都會自行設計動作,懂得如何拍自己。最近我更參與劇本創作,要思考故事,找出打的原因,有理由才能讓觀眾看得投入。一拳如果打得沒意思,多厲害也是枉然。」

撞到下半身沒感覺

作為動作演員,受傷是平常事。「每天開工拍攝動作片,都必定有人『整親』。『整親』不代表受傷,可能只是擦損、扭傷、撞傷、被打腫了臉等,我們是在最危險的地方做一件希望是安全的事。斷骨、甩骹、要去醫院縫針,這些都是我們最不希望見到的,雖然經常發生。」

Ken曾嚴重受傷,例如火藥威力過猛炸得他皮開肉綻,在大腿留下疤痕,也曾撞擊頸部導致下半身沒感覺,幸好經醫生診治之後恢復,還試過斷手指等。不過,他仍自覺幸運:「我們拍戲已經比從前舒服,地上有卸力膠,威吔可以很粗,因為電腦可以執走,假玻璃更漂亮,火藥可以控制得更好。」

雖然安全渡過許多驚險場面,他笑言每次拍攝都會恐懼。「還記得第一次從三樓跳下一堆紙皮箱,從高空看下去,那些紙箱好像豆腐盒一樣小,要看準位置撻下去,歪一點就跌到街上,跌到街上也不要緊,最怕是壓到攝影機。做過一次以為克服了,下次再做,恐懼感覺不變。」

成為演員後保障更大,劇組甚至提出為他安排替身,他依然堅持親身上陣。例如在雨中被真木棍打後腦,雖然已經在棍上鋸了一刀減輕衝擊力道,仍讓他頭暈轉向,劇集上映後他看到觀眾真的被嚇到,覺得很安慰:「哪怕我不是主角,能讓觀眾看到緊張的瞬間已經足夠。」

除了本地劇集和電影,Ken亦參與荷里活電影拍攝,例如在香港拍、知名導演Michael Bay執導的《變形金剛4》。「故事講述壞機械人在香港大肆破壞,香港的特技人在裏面飾演途人,我們在車與車中間險象環生地逃跑,全部都是實境,那些車會在很接近的地方擦過,要自己找方法躲開。」

原本大家已經計算好角度和動作,在片場Michael Bay卻忽發奇想,想拍有個途人顧着講電話,意識不到車子就在後面,被撞到飛起壓倒報紙檔,再跌到花槽中,Ken被選中演這個途人。「做了第一次,Michael Bay竟然很不滿意,過來罵我跳早了。我當下儍眼,距離已經非常近。原來他要求很高,要等到貼着才能跳。車手跟我說,這個導演黐線的,你不要理他,自己看着辦。」

背對車子的他無從得知距離,幸好附近大廈有反光玻璃,映出車子的位置,他耐心等車子駛到接近屁股時才跳。「最後車子已經近到把我的鞋撞甩,我仍忍痛將動作完成,Michael Bay親自來扶起我,說這才是他要的效果。」Ken笑言,特技演員在鏡頭裏出現數秒,觀眾未必留意,可是他已覺得很有成功感。「其實,荷里活的標準香港演員也能做到。懂得執生正是我們的強項,我從不會說做不到,而是想方法解決事情,同時保障自己安全,這些都要靠經驗。」

今年40歲,他感到人生臨到關口。事業上總算站穩陣腳,雖仍未達致自己的要求,他從未後悔。「還記得第一天踏進攝影棚,我就慶幸自己沒繼續進修,而是選擇回來發展,到今天我依然為拍攝而興奮。」他期望能拍出如前輩那樣有影響力的作品,儘管目標遙遠,目前他只想努力建立個人風格,讓觀眾留下印象。「每天都有新人出現跟你競爭,如果只停留在過去,你的東西很快會被人看厭,要不斷研究新角度、拍攝方法、動作等。」

Ken深信,香港的動作電影仍大有發展空間。「觀眾如今多只追捧西方動作片,我相信只要重新撻着他們的火,他們會願意入場看本土作品。我們更須要發展劇情的部分,也要還原基本,展現更多真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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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張綺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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