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6月29日
中文「癮」這個字有點兒奇特。根據《玉篇》,這個字解作「內病也」。雖說得模棱含糊,但不失闡述「病」所在的範圍是為「內」,也就是,在「身體之中」。
《玉篇》是南朝(六世紀)時編的字典。及至去到十一世紀出現的《集韻》和《類篇》兩書,此字則另有不一樣釋義,形容它是「胗皮小起貌或不省」。我對這解釋說法,未能完全明白,只可以揣測,相信是指一些「不起眼的皮膚生長」;若如是,則非「內病」而屬「外病」。
及至二十世紀中期,身處台灣的一位學者沈富進編寫了一本台語韻書叫《彙音寶鑑》,他解釋「癮」的意思是「嗜欲不能除者曰癮」。於是這個字才正式落實了它現今通行的字義。
若以今天的言語釋義,「癮」解作「養成為習慣,而不易戒除之嗜好或癖好」。我說這個字奇特,原因之一在於:與它一起組合而成詞彙的字,往往都是別具一格,出乎其類。例如,「習慣」一般是「養成」的,所以順理成章,應說「成癮」才合理。但走出了另一個更生動的用字,是為「上」癮。像是解作攀上了這個險峻陡峭的懸崖之後,再也爬不下來。然則在這懸崖上過度流連,能逍遙快活,自得其樂,所以稱之為「過」癮。不過,作為嗜好或癖好,「癮」不免有強行糾纏難以擺脫、不得不應付的弊病,須加以對抗,因此用上了「頂」癮一詞。
「癮」的形成,往往是半推半就;而且,縱然過程中有理智的介入,在不知不覺間理智可以崩潰,最終身體完全失守。《老殘遊記》對此有十分貼切的描寫。
話說老殘旅途上遇上一位朋友「黃人瑞」,大家一起相會敍舊。在下榻旅舍房間中,朋友布置了鴉片煙具,之後「就隨手躺下,拿了一枝煙籤子,挑煙來燒」。同時向老殘說:「你還是不吃嗎?其實這樣東西,倘若吃得廢時失業的,自然是不好。若是不上癮,隨便消遣消遣,倒也是個妙品。」「老殘道:『我吃煙的朋友很多,為求他上癮吃的,一個也沒有,都是消遣消遣,就消遣進去了。及至上癮以後,不但不足以消遣,反成了個無窮之累。我看你老哥,也還是不消遣的為是。』人瑞道:『我自有分寸,斷不上這個當的。』」
最先只是「玩玩吓」,同時叫自己警惕。但不期然終會上當(上癮),成為無窮之累。那是絕大多數癮君子的寫照。
(編者按:顧小培最新著作《樂活知食 踢走都市病》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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