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4月21日
人生究竟追求什麼?夜讀《稼軒長短句》,猛然省悟,都給辛棄疾宋詞《水龍吟》寫透了。其下闋云:
休說鱸魚堪膾,盡西風,季鷹歸未?求田問舍,怕應羞見,劉郎才氣。可惜流年,憂愁風雨,樹猶如此。倩何人喚取,紅巾翠袖,搵英雄淚。
辛棄疾(1140-1207),號稼軒,南宋愛國詩人,像李靜讚李家超文武雙修,既執筆桿子又執槍桿子,一生波瀾壯闊。《水龍吟》乃詞牌,副題《登建康賞心亭》,上闋登臨望遠,下闋轉入感觸身世,民以食為天,從食講起。
蹉跎歲月
一般吃到鱸魚淡而無味,古代傳說四腮鱸魚卻是神品。晉朝名士張翰因懷念故鄉的鱸魚膾,索性辭官歸里,傳為逸談。希臘哲學家伊壁鳩魯(公元前341-270)始創快樂主義(Hedonism),認定愈簡單愈實際,莫過於口腹之樂。人生追求目標的第一層次,正如港豬共通話題。
張翰字季鷹,為啥詞不直接寫張翰呢?便是作者厲害之處,登臨望遠嘛,季鷹使人聯想季節西風和鳥倦知還,渾然天成。辛棄疾自況不像張翰饞嘴,所以「休說」,但思歸、退休,不禁心動,所以猶豫於「歸未」──現代書面語不寫「XX未」了,唯獨廣東話保留,廣東話才真典雅。
退休靠儲子彈,保值買磚頭,香港最關心,古人如一。「劉郎」指劉備,曾說「何但上下床之間」,何必為納米樓勞碌?北方淪陷,辛棄疾領兵抵抗外族,深入敵陣,萬軍之中擒殺過叛徒。他嘲笑營營役役「求田問舍」者,比起劉備鴻圖志氣,應該羞愧。
美食、嘆世界、置業,快樂主義層層遞進,但人生有更重要的事,理想啊!辛棄疾一心光復國土,故此永不言休,不屑受物質引誘。《水龍吟.登建康賞心亭》作於辛棄疾被朝廷投閒置散期間,蹉跎歲月,「可惜流年」,功業無成。「樹猶如此」是著名典故,種植的樹木都老成凋謝了,人何以堪?
壯志難酬
還可以追求什麼呢?辛棄疾最後寄託,請(倩)紅顏知己,輕輕用衣袖手帕,替他抹去虎目含淚。就別笑辛棄疾好色,唯大英雄能好色。女性亦然,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年月把擁有變做失去,只願愛情永存。
「搵」,這裏讀敏音,擦拭的意思。誰說「搵」只限廣東話俗字呢?再一次,廣東話萬歲。
孔子曰:「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禮記.禮運》)快樂主義原意肉體滿足便好,思路發展下來,洞悉人類畢竟需要精神滿足。始於飲食,壯志難酬,終於男女,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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