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9月22日
西片《天能》(TENET)反應熱烈,講時空逆轉,很燒腦很過癮。不過,若簡介成「穿越」,你便嗤之以鼻吧。其實呢,撇開科學理論,不單中港影視,古人一樣識玩這類題材。
有幾古呢?至少早自唐朝沈亞之(781-832)短篇小說《秦夢記》,以第一身敍述,破題即寫自己「晝夢入秦」,回到春秋戰國的秦地。由唐朝上溯周末過千年,他當然屬穿越啦,堪稱黃易《尋秦記》的鼻祖。而沈亞之夠聰明,輕輕一筆發白日夢(晝夢)解決了技術困難,觀眾亦無得拗。根本,除卻愛因斯坦和霍金,誰真的懂時間原理?無謂裝模作樣闡釋一番啊。
返秦國幹啥?也像《尋秦記》打江山,幫秦穆公「帥將卒前攻,下五城」。倒引出一個疑問:沈亞之讀過史書,自當知道日後秦始皇統一天下,此刻國勢如旭日初升,仗打得過呀,甚至他能參照歷史,臨陣未卜先知,必然長勝——這正正時空逆轉經常面對的悖論(paradox),回到過去是否就無敵?人能夠改變歷史嗎?
乘龍快婿
但沈亞之無意探討深奧哲學議題,三扒兩撥寫到秦穆公大悅,封他做官兼招為女婿,典型壞鬼書生志願。沈亞之故作清高寫道:「亞之少自立,雅不欲遇幸臣蓄之,固辭,不得請,拜左庶長,尚公主,賜金二百斤。」勉為其難呀哈哈。
這位公主,即著名的弄玉,本嫁蕭史,蕭史是成語「乘龍快婿」的原形。《秦夢記》構想蕭史早死,秦穆公改嫁女兒給賢臣,頗合理。由此可見,沈亞之雖然發着春秋大夢,卻事事言必有據,不敢完全天馬行空。何止,他連與弄玉公主如何閨房之樂也毫無描述!又是三扒兩撥便寫到「公主忽無疾卒」。女主角死了,小說篇幅還未到一半,作者究竟想表達什麼?
戲肉才剛開始呢,往後,秦穆公一再命沈亞之作哀悼詩,沈亞之亦自發一再作詩,首首抄錄在《秦夢記》內,可以說充撐場面,也可以說,《秦夢記》毋寧像一篇詩序,妹仔大過主人婆。
為何會這樣?唐朝特重詩賦,吟詩作對是獲取權貴們賞識的捷徑。沈亞之仕途不得志,甚有需要,一味吟詩無也悶,便配以傳奇小說包裝,用心良苦啊。
於是,現代人饒感興趣的穿越題材,在他並非重點,捉到鹿不脫角。
至於裏面的詩,寫得果然不錯,但沈亞之大吟唐朝才流行的近體詩、七言詩格律,春秋戰國時根本未出現,秦穆公為何不大感驚奇呢?
不合邏輯
同樣,歐洲中世紀繪畫千年前的耶穌事跡圖畫,服飾也老實不客氣採用中世紀款式。前賢比我們少顧慮,才懶理合不合邏輯啊。
結局,沈亞之醒來,朋友告訴他居住的客棧鄰近秦穆公墓地,總算意圖交代,卻頂多像《幻海奇情》程度,未及衛斯理,遑論媲美《天能》了。
《秦夢記》回到過去,其他古典小說有寫未來旅行嗎?有的。(待續)
撰文 : 余家強
(編者按:余家強最新著作《佛系推理》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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