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門:

2019年2月23日

天峯醫生 醫者之言

在公院的一個半天工作

最近,難得與4個舊同學一起吃飯,談天說地。其中一位同學提到自己快將離開公營醫院,作其私人執業。

雖然同學說自己對這個改變仍是戰戰兢兢,但大家依然連聲恭喜,彷彿都覺得同事終於可以離開公營醫療體系,等於逃離地獄深淵一樣,又或者覺得同學最後可以重拾自主,是否多勞多得未必是最重要,起碼能夠按照自己照顧病人的信念而行,而不再是「流水作業」。

還是另一位女同學感性,語帶憂慮地說:「唉,公立醫院又少了一位好醫生。」

同學敍舊,當然又不忘緬懷過去一番。

筆者當年做實習醫生時,早上8點前便要回到病房,跟隨病房醫生巡房。筆者不記得當年的病房有多少床數,但就一定比現在大多數的病房大。巡房過後,護士站枱頭便會有一大行病人的「排板」(病人紀錄及一張實習醫生的「功課紙」)。

「功課紙」是護士們幫實習醫生列出哪些病人需要抽血、哪些病人要做X光或其他掃描檢查、哪些病人需要其他專科部門會診或意見、哪些病人可以出院等等。因為這些都需要實習醫生跟進。一般來說,實習醫生要填寫很多不同表格,例如X光、掃描檢查和需要其他專科部門會診的表格,病房護士會將填好的表格放在特定的盒格上,「行街」的同事就會分門別類地送到相應的部門。

至於抽血,實習醫生又要先填好表格,然後根據所需的檢查準備不同顏色蓋的「樽仔」,再帶着抽血帶和抽血筒去到病人身邊幫病人抽血。筆者當年單單在自己負責的病房幫病人抽血,通常都要到下午一兩點才能完成。抽完血,快快食過午飯,便要開始在病房內進行一些所謂床邊的步驟,包括抽肺水、抽肚水、抽骨髓、脊椎穿刺等。

除了這些工作,實習醫生還要替病人做心電圖、驗血糖試紙、辦理出院手續和寫藥紙、病房收症、接見病人家人等。以前的藥紙要手寫,護士又要每天每次派藥後簽署,大概一星期便要換另一張,實習醫生便要「過藥紙」,即要把開給病人的藥重新抄過去另一張新的藥紙。另外如果病房內任何病人病情有變化,如血壓過高過低、小便量太多太少、發燒等,或者先前的抽血、掃描報告有異常,實習醫生也要第一時間檢查、處理、打鹽水針甚至急救。當然有需要時就要通知病房醫生。

工作量增加

做完所有事情通常都已經過了下午6點,病房醫生又會巡房,實習醫生再做完一輪功課後才可以放工,當然這一輪功課通常比早上一輪少得多。不過如果要當值的話,call機在這個時候便會開始響個不停,因為要負責的病房不再只是原本的病房,而是可能多達四五個病房。筆者習慣把要準備處理的病人標籤貼在醫生袍的手袖上,兩隻手袖不時都貼得滿滿的。

若要負責收急症,從問症、檢查、抽血到開藥一腳踢,還要在「排板」寫好病歷。稍為有少少空閒時間就要即刻去快食晚飯,整夜做不停以致「忙到連飯都無得食」其實一點也不稀奇。但是,以前沒有現在管得嚴,當夜的護士很多時在半夜比較平靜的時候,會在病房預備消夜,如果你人緣好的話,護士通常都會請實習醫生一起吃,也許是當年病房內的一點點人情味吧。

在內科病房,能夠有一兩小時稍睡片刻已經不算是「黑仔」,問題是第二朝又要再重新開始一天的工作。36小時,有多無少。

時移世易,不變的是工作忙得交關, 但要做的事情有不少是不同的了。

現在有了抽血員,除了配血、種菌、 動脈含氧量等抽血檢查要醫生做之外,其他大部分已經由經過訓練的抽血員代勞,甚至心電圖和打鹽水針也多數由抽血員分擔。血糖檢查很多時由護士或病房助理進行。現在差不多所有普通病房已經用電腦開藥系統,雖然仍然要醫生在電腦輸入開藥,但已經再不用「過藥紙」了。正正如此,現在的實習醫生可能大部分時間都要對着電腦,因為差不多所有以前需要人手填表的現在都要輸入電腦,病人出院的話,還要將病歷摘要、診斷和手術的代碼輸入電腦,這些病歷摘要等資料成為電子病人紀錄的重要基礎。診斷和手術代碼則有助作不同的統計,以知悉服務量和不同病患的治療指標和水平,但某程度上增加了醫生的工作。

以筆者觀察,雖然醫管局嘗試以抽血員等分擔了一些實習醫生的工作,但增加了的文書工作反而可能佔了實習醫生超過一半的工作量,而一些臨床技巧的工作包括抽血、打鹽水針、抽肺水等可能少了。除了因為有抽血員之外,很多有一定風險的步驟都已經不可隨意在病房進行,而是要由一定資歷的醫生,甚至要在儀器協助下進行,實習醫生最多只能從旁觀察。病人的安全是提高了,但醫生的經驗就相對少了。這麼一來,有資歷的醫生也比以前忙了。以前一些可以由實習醫生處理的情況或治療步驟,現在都要較為高級的醫生做。病人多了,病情複雜的病人更多了,電腦文書工作也多了,做治療或手術前後要填寫的文件也多了,甚至要撰寫醫療報告和處理投訴的工作也多了。結果是,醫生能夠放在每一個病人的時間確實少了。

當然,另外一樣被人詬病的問題是──開會──也的確比以前多了。

以往有許多服務計劃、行政指引等都被批評為黑箱作業,的而且確大多數前線同事都對行政事宜所知不多。現代管理又說講究開放討論,又希望大家不好太過參差不齊、缺乏標準,開會可能又是無可避免。對筆者而言,作為管理者就有責任去確保每個會議都有其目的,與會人士都是有適當需要,以及能夠有效率地進行。這樣,開會就不會被一刀切地等同浪費時間。

此外,人手不足是個不爭的事實。工作愈忙,愈多人想離開;愈多人離開則愈忙。香港公家醫生一定不是多勞多得,無論你的工作量多少,無論你是哪一個專科,只要是同一個職級和年資,薪酬都是一樣。然而,由於十多年前削減津貼和薪酬,又矛盾地造成今天還存在的一些同薪不同酬的情況。這些都為醫生或其他醫護人員轉投私營鋪下前因。

先留住人心

其實這些年來政府和醫管局都有增加撥款和增聘人手,但始終未能令前線同事感受得到。一來填補的速度追不上空缺和服務量的增長,二來現今醫院的工作間內,可能也少了以前的一點點人情味,不太容易有種同舟共濟的感覺,大家都很容易分成「你的」和「我的」。

筆者覺得,作為管理者有責任凝聚大家,令大家感受到彼此是一起的。要處理好人手問題,其實是要上下一心。先要留得住人心,然後才能慢慢補足人手。管理是為促進臨床同事能夠更容易和更暢順去照顧病人,「理」的部分應該要遠遠大過「管」的部分。

歸根究柢,大家要先要有一個共同目標,而最容易的共同目標就是初心──服務香港的病人。就好像各自砌磚與一起建教堂的分別,即使還是有些「流水作業」,但至少不是孤軍作戰,也有空間做好自己想做的事情。大家的問題大家一起去解決,用時間建立好互信,切實地打造更有效、更安全的香港公共醫療。

心裏祝福同學能夠大展鴻圖,但同時也希望我們的公營醫療體系能夠留得住更多人才。

撰文 : 天峯醫生

放大圖片 / 顯示原圖

訂戶登入

回上

信報簡介 | 服務條款 | 私隱條款 | 免責聲明 | 廣告查詢 | 加入信報 | 聯絡信報

股票及指數資料由財經智珠網有限公司提供。期貨指數資料由天滙財經有限公司提供。外滙及黃金報價由路透社提供。

本網站的內容概不構成任何投資意見,本網站內容亦並非就任何個別投資者的特定投資目標、財務狀況及個別需要而編製。投資者不應只按本網站內容進行投資。在作出任何投資決定前,投資者應考慮產品的特點、其本身的投資目標、可承受的風險程度及其他因素,並適當地尋求獨立的財務及專業意見。本網站及其資訊供應商竭力提供準確而可靠的資料,但並不保證資料絕對無誤,資料如有錯漏而令閣下蒙受損失,本公司概不負責。

You are currently at: www.hkej.com
Skip This Ad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