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8月7日
以巴衝突多年來都未曾解決,雙方都堅持自己是國土的真正主人,不是直接開戰,就是互相築起圍牆隔絕對方,而讓死結愈扭愈緊的,是不同國家的介入,國際的政治角力每天在該地上演。以色列年輕劇場人Niv Petel對這個問題感觸尤深,他從日常生活出發,思考戰爭如何為人帶來龐大壓力,成為一人劇場《兒子,你好嗎?》。
只靠一條毛巾、一桌一椅,Niv就演繹了一個戰區母親的一生,身為軍人的她,丈夫因戰爭喪命,獨力養大兒子,教他懂得愛和溫柔看待生命,最後卻不得不送他上戰場,這故事每天在以色列發生。「我希望人們明白,停止戰爭是如此重要的事。」
早前Niv Petel應大館劇場季之邀來港,在此地上演《兒子,你好嗎?》,雖然文化背景不同,但他以顯淺易明的方式,形象化地呈現以色列的生活。「我們18歲就要從軍,所有公民都曾經是或現在是戰士,如果我在以色列生孩子,他們也會是戰士,戰爭影響了我們生活的所有範疇,每天打開電視,人們談論的東西都與戰爭有關。戰爭無法從生活割離,就算是日常用語,都滲進很多軍事術語。」
劇作是從他與好朋友Maia Levy的一個笑話開始,數年前Maia與一個以色列男生約會,非常緊張。「我經常在電話中扮演這個男生的媽媽與她對話,雖然約會兩次後,他們再沒有見面,但這個角色仍保留在我們的日常對話中,慢慢累積成一個完整的生命故事。」
某天Niv忽發奇想,給予這個母親一個悲慘的命運,寫成《兒子,你好嗎?》的劇本,Maia成為演出的藝術顧問及聯合導演。
附近總有人戰死沙場
從小他便沉迷於角色扮演的遊戲,14歲加入青少年劇場就擔任主角,「從那刻起我知道長大後就要做這個」。後來他到英國進修,4年間在不同劇場演出。他曾在以色列嘗試過創作一人劇場,去到英國,要找表演機會很難,他惟有創作一人表演。特別的是,他演出時並沒有穿上女裝,反而穿上軍服,模糊了性別,「無論孩子還是母親都是軍人,我想帶出那個惡性循環。」
在去英國前他也曾服兵役。「所有男生都要服役3年,女生服役兩年,我被派到後援的軍隊,負責處理無線電廣播、電腦等設備。」戰爭滲透生活各部分之深,甚至已經不叫戰爭,而是「安全問題」,「大部分的政府開支都花在上面,大家每天都花很長時間去討論它,每小時一次的電台新聞廣播都是以它為頭條,在鄰居之中,總會有人因為參軍而死。」
專人負責通報壞消息
在《兒子,你好嗎?》中有不少與戰爭有關的日常小笑話,例如當孩子建了一個沙堡,母親便建議他在花園中築一道牆,這樣他們就可以和平共處,她可在這邊種花,而他也可在那邊踢球,讓人想起以色列為區隔巴勒斯坦而建的圍牆。
「在其他地方的觀眾看來,可能只是看到母親如何教會孩子分享,但生活在有牆的國家的觀眾,就能看到這道牆的寓意。這道牆是戰爭的代價。」他覺得,這道牆和戰爭,對他們來說都是無可避免的。
「你在那裏出生和生活,就要學會——如劇中的台詞:『繞着它去生活』,我們選擇繞過或者越過它,努力維持日常,創造我們的藝術、科學研究等,但當我移居英國後,終於也能退後一步,看清那真正是什麼。突然就發現原來戰爭和死亡的陰影佔據了每一個人,帶給我們很大壓力。」
喪親的悲痛,沒有一個人能真正習慣和適應,在以色列,有部門專責為陣亡戰士家屬提供支援,就如戲劇中母親的工作是逐家逐戶敲門,通報親人喪生的消息。「戰爭與死亡沒有完結的一天。國家更為這些戰士設了一天為紀念日。然而死亡的哀痛就如每個人肩膀上的一塊大石,不能卸下,其他人只能幫忙托一下。」
為了呈現那不為表面察覺的哀傷悲痛,以及那無處不在的危機與恐懼,他特地在劇中加插數個較抽象的形體片段,用身體和口技形象化地帶出活在戰區的心情。「這些都無法用言語確切道出,抽象的方式可讓觀眾有更多想像。作為一人劇場,這手法是必要的,讓觀眾不只看到劇中角色的觀點。」
藝術在戰區更有力量
在充滿衝突的地區,他可會覺得藝術都是無力的?
「我覺得恰好相反,藝術在這環境反而更有力量,因為人們在這種環境中,更需要去表達自己,抒發衝突帶來的壓力。因此以色列各種藝術都非常豐富。」雖然藝術不能阻止戰爭,但他相信,藝術能打開人的眼睛,造成更大改變。「讓人更了解自己內心,也更了解在電視報道以外另一個角度的故事。不只是血腥事件,爆炸,死人,當人們開始真正認識對方的文化,結交真實的人,才能幫助他們建立自己的看法,從更宏觀的角度思考。」
在戰爭中,對戰雙方都被去人性化,成為殺人機器,而藝術則在做相反的事。在槍與圍牆外,其實兩邊都被同樣的哀痛折磨着,單親家庭是對戰雙方都能有共鳴的故事,這也是他創作的出發點。
「我希望人們明白,停止戰爭是如此重要的事。我們迫切需要一個解決方案。」劇中母親在兒子出生時,曾祝願他不用再服兵役,然而最終還是無法阻止兒子上戰場。「每一代以色列人都說,說不定戰爭很快就完結了。」然而這個願望至今未實現。「我們只能專注生活,其實把自己鎖起來、把戰爭忘掉是很容易的事。但也有很多人時刻提醒彼此戰爭的存在,提醒不要忘掉和平的希望。」
劇作去年在英國愛丁堡國際藝穗節脫穎而出,奪得「ThreeWeeks編輯之選」及「The Infallibles優秀戲劇獎」,因此獲邀在世界各地巡演。「我創作時盡量繞過政治,把它變成一個世界性的故事,只是講母親與孩子的關係,希望世界各地的人都能聯繫它。」
他現在雖然回到以色列生活,但也深深明白,不要被那道圍牆隔絕自己的思考,尤其是他在英國認識到圍牆外的那些人。「我有來自伊朗、土耳其的朋友──那些『不安全』的國家,他們都是像我一樣的藝術家,世界對我來說變得更小。無論來自哪裏,我們有一個共通點,就都只是人。」
Niv Petel小檔案
出生地點:以色列
族裔:猶太裔
學歷:倫敦Mountview Academy of Theatre Arts碩士
撰文:張綺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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