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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3月10日

七郎 藝術拾趣

削平的藝術

有些人永遠只講不做,理論十分完美,理智的運用十分符合邏輯,但就是永遠不動心動手,於是當大家恐懼於那抽象概念建立起的華麗大厦,當大家如笛卡兒般投入於用大前提不斷推演出結論(基礎主義方法)時,有洞見的存在主義哲學家齊克果就反對黑格爾式的純思維的路向,一反客觀論證方法,叫大家返回主體生命去體驗、去經歷及去抉擇自己的生命方向。由美學境界,逐層升至道德境界,再向上一躍而至神聖不可思議的宗教境界。

近代社會工業發達,我們都被迫拋進一個講求效率、快捷及功能至上的世界;大家為求目的,許多副作用就扮作視而不見:汚染、戰爭、天氣反常、疾病(病毒橫行)、化學反應……都是科技帶來方便後我們要承受的種種惡果!最講客觀真理、經驗真理的科學,反而最「不客觀」地說:「我看不到副作用,我是中性(neutral)的,責任不在我!」

可怕「複製人」

原來科學、科技不會交代人類的價值去向;我們的主體一直反抗去承擔責任和後果,結果人的主體中的焦慮、希望、激情遂變成黑暗荒漠,至後來無人問津。人只是在抽象的思維中,虛偽不實的顛倒自我。齊克果後來說,大家都被這種客觀主義抽象地削平(levelling),一切生活生命上的高低、呼吸的起伏和凹凸不平、千差萬別的個別獨特性都被削平。在這裏,一切特色消失了,剩下的只是個體的喪失,生命的乾枯,隨之而來是在荒謬世界中的無窮恐怖無助和絕望不安。人被抽象客觀的社會、國家所削平,抽成真空。自我解體。人亦拒絕可以自由抉擇的存在本領,寧願逃避自由!

意大利裔美國藝術家凡妮莎比克羅夫特(Vanessa Beecroft),擅長表演藝術,作品顛覆傳統及叛逆前衞,時常叫幾百個模特兒長期站立不動三四小時,全程沒有動作表情,亦不會唱歌跳舞,直至大家站到疲乏才坐下或躺在地上。這些妙齢高瘦女子既性感又美麗,而且身段完美無瑕,看得人熱血沸騰,不想離去,但長期仔細觀察下去,會忽然有一種可怕的感覺,發現他們都是假的、抽象無感情生命的、一模一樣的「複製人」!似乎一切肉身的缺陷、情感交流及每個個體的特殊性都消失了!

如果齊克果十分重視個體寶際生命的血肉感,存在主義所謂的「實踐存在着」的真實投入感,人才會找回自己的重心、自由、靈魂和意義的話,比克羅夫特如膠公仔的真人騷就顯得十分之人工化(artificial),缺乏具體性及獨特個體的生命力。

比克羅夫特事實是一針見血的用藝術作品,去呈現當今世人被俗世社會美學的客觀標準(最美的女子就是高而瘦的)所削平(levelling)後的空虛無力感。在此,人不必再去問人生命內裏複雜的感情激情;亦不必去問每個人個體的獨特性、唯一性價值性何在?更不必去處理道德、實踐的責任等等的具體狀況。

比克羅夫特提出一個問題:大家每天真實的「存在」着嗎?抑或只如這批模特兒一般,在眾人俗世的客觀標準下、在化妝師精心偽裝的面具下,站得已經筋疲力盡,靈魂空白一片!剩下的只有「抽象無力的概念人」之軀殼虛懸在舞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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