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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1月10日

吳雄 訪談錄

街頭音樂人關祥文 難敵噪音撤離旺角

旺角行人專用區,本是各地街頭藝人、江湖高手的露天舞台,有拉二胡的,有拉小提琴的,更有玩雜耍的。然而,就像逐漸淪陷的公園和運動場,大媽們在大喇叭前載歌載舞,商戶加上帷幕隔音,其他表演人士也避之則吉。

一管笛子走遍港九,一個二胡奏盡人生哀怨的關祥文,就是避走的街頭音樂人之一。這位年近60歲的音樂癡情漢,有充滿音符的人生故事,正如日夜人頭攢動的旺角街頭,誰沒有自己的故事?問題是有沒有人駐足聆聽。

關祥文拉着買餸拉杆車仔、背着裝二胡和笛子的袋走出旺角港鐵站,車裏滿載拿手的中西樂器,有口琴、長笛等,近年就帶着這些架生走遍港九。

記者欲幫手拿袋,愛寶心切的他左肩一挪,避了過去:「你不會拿,莫傷了它,幫忙拉車倒可以!」

記者接過車仔並肩而行,他說起街頭表演:「我最早在中環街市上面表演,奈何港人崇洋,一個老西人拉小提琴,圍了一大班人;同一位置,我拿起二胡拉,人都走光了。」好笑的是,偶爾外國小孩或內地遊客會止步傾聽,給他一蚊幾毫。

由學牧童笛開始

數年前旺角發生佔領運動,他也在街頭熬過幾晚,還去聽劉小麗的街頭教室,後來更支持對方爭取行人路使用權。「我跟她去過桂林街表演,她一直默默推動社會運動,不明白為何有人說她是鬼、是左膠。」他不明所以地說。

關祥文慨嘆現代人覺得大聲就是好聽,「我溫溫柔柔地拉,根本沒有人聽。就算周璇再世恐怕也沒人聽。」他以前在奶路臣街附近表演,後來被大喇叭趕走了。

「唱歌講感情,音樂也一樣,不是大聲就好;西方標準就是靚聲,大聲不代表靚。你看梅艷芳剛出道唱歌就好有感情,所以有時候我更喜歡西樂。」他會笛子、二胡等中樂,也會長笛、鋼琴等西樂,學貫中西卻沒入大學,屬無牌天才。

離開旺角後,他繼續在各處市集演奏,比如即將在土瓜灣舉行的土家墟市,有茶座、中樂表演等,屆時他又有表演的機會。偶爾,他也在住家附近街頭演出,順便派派卡片招攬一下學生。

關祥文全家都愛音樂,爸爸會拉手風琴,7兄弟姐妹不是吹笛子就是彈鋼琴。他最先接觸的牧童笛,就是大哥所教。「約三四年級,我學會後自己就會看譜,蹲在馬桶一吹就不出來,至家人內急大喊才開門。」牧童笛之後,他開始學西洋長笛。

他戲稱天生不是快樂人,「我30歲之前都沒笑過,別人說笑話,我永遠像碌木般。」小學時代身體弱,性格又孤僻,小息獨自繞操場而行,其他同學也不欺負他,「因為有個大隻女生很照顧我,時而對住我笑。」幸而小學成績很好,中學考入聖保羅書院。

小學喜歡獨處,中學卻是積極左仔。「自小家裏訂左派報紙,六七暴動同情學生。中學也不讀書,只看課外書,尤其是《人民日報》社評。我還試過在學校派宣傳單張,成了校內風頭躉。」他哈哈笑說。1976年四人幫下台才醒悟,但理應精采的中學生涯在滿腔怒火中消逝。

接觸二胡着了魔

中學生涯同樣沒與音樂絕交,他參加培英音樂社和女青年會的活動,繼續鑽研長笛、西洋笛。中二接觸二胡竟然着了魔,「二胡那種悲情很強,我當時很不順遂,又體弱多病,加上馬克思主義實踐不了……」不如意的生活,在二胡演奏上得到抒發,至今仍享受其中。

由於家境一般,中學數學老師偶然發現他聽力有問題,也沒有及時糾正,到中六又輪到視力有問題,只能落堂後抄別人的筆記。「如果我早點正視視力和聽力問題,也許後來的事就不一樣了。」1978年預科畢業後進入社會工作,兩年後遇上第一個單戀情人,那又是音樂帶來的奇遇。

「1980年,我考入青年中樂團,代表香港去塞浦路斯、以色列演出,團裏有個負責跳舞的女中學生,是我第一次有感覺的女生。完成一個月的表演回來後,我給她寫信:若嫌我煩,我可不找你。」對方回信拒絕,他果真多年避見。

5年後,在旺角街頭迎面偶遇,「在亞皆老街附近,她在對面等過馬路,我則過了一半。彼此認得,我問為何在這裏?她說在附近讀書。」匆匆幾句就分道揚鑣,沒留下半句再見。後來他找上她家,「伯母說:她不在,我們都要搬家啦!」

「是不是很似電影橋段?」關祥文說。記者剛好安排他在亞皆老街十字路口影相,難怪他持笛坐在欄杆上,笑容帶着幾分神秘。「這些能否寫出來?怕不怕太太吃醋?」記者問。「寫得!她知道我99%的東西,而且我都快六十啦!怕什麼?」

關祥文多年來一直在琴行教琴,也在教會負責演奏和唱歌,一生以音樂為伴。然而,他與太太的愛情卻很少音樂成分,「她是我教友的女友……」記者一愕,他繼續說:「他們分手後我才追的,當時我在家教他鋼琴,他帶了女友前來。」

第一眼感覺如何?「當時她22歲,我42歲。(看呆了?)是凝固了。」關太學平面設計,對音樂一竅不通,對他的追求也毫不過電。「她說無feel!」

張無忌或陳家洛

他30歲信教,向上帝求過3個女友條件:「第一真基督徒,第二溫柔,第三……(美麗?)是,我是不美不愛的。」然而一直是襄王有心,神女無夢,直至對方從老家回來後的一通來電,她說:「晚上在鄉間無聊,我突然想起你!」

在1999年12月31日的晚上,也是千年蟲發作之夜,全人類都擔心世界大亂,兩人在客廳看日本電影,那晚起正式拍拖。2002年10月決定結婚,第二年3月就爆發沙士。當時他在旺角的琴行教琴,學生走了一大半,剩下的戴上口罩。「我手停口停,也就趁那個時候籌備婚禮。」往後15年,也是港人的典型生活。

可惜的是,關太一點也不喜歡音樂,「我在家拉二胡,她會讓我入房拉,嫌吵!哈哈!」記者問他會不會感到很可惜,他淡然說:「我30歲前可能會在乎,但信教之後就恍如重生。我變得很開朗,世界很公平,沒十全十美的。」

他始終想念教學生的日子,「教學生要用心,所以我教完往往累透了。教音樂要手把手教的,有的老師卻坐着教。」他看到很多學生被家長逼來説,大人也急功近利,絲毫不欣賞他細水長流式的教法,「我一定先教學生看譜,然後慢慢調教,但往往家長選擇轉老師。」

他相信因材施教,「有個女學生資質一般,沒有什麼感情。家裏十分重男輕女,疼弟弟而忽略她。一次準備笛子考試,我簡直聽到靜下來,實在太有感情啦!後來我問她發生什麼事?為何突然吹得如此悲哀?」原來她養的兔子生了小兔,但不會照顧死了,她非常傷心。

有感情的人自然會唱得有感情,好音樂絕對不是靠大聲。記者問他對某女神童的看法,他說:「我不說別人閒話!哈哈!」記者說他是旺角黃藥師,他說:「不像,我是張無忌,四處留情,或者是陳家洛!」

記者臨走時不以為然:「四處留情?自作多情吧!」關祥文哈哈關上門,屋內傳來他雄厚的高音……

 

關祥文小檔案

出生年份:1957

外號:旺角黃藥師、關老師

職業:街頭表演者、音樂老師

學歷:預科畢業

 

 

撰文:吳雄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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