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9月10日
2001年9月11日爆發的恐怖襲擊可謂一次震驚全人類的恐怖事件。被困受害者從世貿中心雙子塔跳下的畫面,令人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象,而襲擊剛剛結束就採取的侵入性安全措施,也早已成為美國人生活中的現實。
但懷疑論者質疑,事件是否標誌着歷史的轉折點。有輿論指出,事件所造成的直接物質損失,相對美國力量而言還遠非致命。據估計,2001年的美國GDP增長下降了3個百分點,而因損失所引發的保險賠償最終超過400億美元──而這僅僅佔當時一萬億美元經濟總量的一小部分。同時,阿爾基達劫機歹徒將4架飛機變為巡航導彈,致使紐約、賓夕法尼亞和華盛頓特區近3000人喪生,而這僅僅是當年美國出行死亡人數的一小部分。
在接受上述事實的同時,我猜測未來的歷史學家將把911襲擊事件列為像1941年12月7日日本偷襲珍珠港一樣的重要日期。那次,日本偷襲美國駐夏威夷海軍基地造成約2400名美國軍人陣亡,並摧毀或損壞包括8艘戰列艦在內的19艘海軍艦艇。但上述兩次事件主要影響的卻都是公眾心理。
恐襲帶來心理衝擊
多年來,前總統羅斯福一直力圖提醒美國人注意軸心國所帶來的威脅,但卻一直未能戰勝孤立主義;珍珠港事件改變了這一切。在2000年的總統大選中,喬治布殊倡導低調的外交政策,並警告不要因為誘惑而參與國家建設進程。在震驚世人的911事件後,他宣布「全球反恐」,同時發動對阿富汗和伊拉克的入侵。鑑於布殊政府高級官員的傾向性,有人認為,可以預測無論如何都會與伊拉克時任獨裁者侯賽因爆發衝突,但無法預測的是衝突的方式和成本。
911事件說明恐怖主義更注重心理衝擊而非實際破壞。恐怖主義就像是演戲。因為擁有強大的軍隊,美國人認為,大規模轟炸可以帶來「震懾和敬畏」。但對恐怖分子而言,襲擊所造成的戲劇效果比死亡人數更能帶來震懾和敬畏。毒藥殺死的人或許更多,但爆炸卻能帶來強烈的視覺衝擊力。
恐怖主義就像是柔術,兩者的共同特點是弱小的敵人借助強大對手的力量來對自身構成打擊。儘管911襲擊導致數千美國人死亡,但更多人卻因為美國隨後發起的「無休無止的戰爭」而喪生。
事實上,阿爾基達所造成的損害與美國自己造成的損害無法相比。
反恐戰令美軍深陷泥潭
據估計,近15000名美國軍人和承包人員在911之後的戰爭中喪生,同時造成的經濟損失超過6萬億美元。再加上致死外國平民和製造的難民人數,更進一步造成龐大的成本。由此造成的機會成本也十分可觀。當前總統奧巴馬嘗試將戰略重心轉向世界經濟增長最快的亞洲時,全球反恐戰爭所造成的遺留問題卻導致美軍深深陷入到中東這片泥潭裏。
儘管付出了慘重代價,但有人認為美國的目標已經實現:美國本土再未爆發過像911那樣規模的重大恐襲事件。拉登及其諸多高級助手被殺,而侯賽因政權也被推翻(儘管他與911事件的聯繫始終是個謎)。儘管聖戰運動支離破碎,卻蔓延到更多國家,而塔利班已經在阿富汗重掌政權──頗具諷刺意味的是,恰恰是在拜登總統最初設定的美國撤軍目標日911紀念日之前。
從阿富汗撤軍的決定
現在評估美國從阿富汗撤軍的長期影響還為時尚早。混亂撤退的短期影響或許代價昂貴,但從長期角度看,人們可能會逐漸認識到,拜登放棄建設一個被山脈和部落分割、主要通過反對外國人的共同目標而團結在一起的國家,是十分正確的決定。
從阿富汗撤軍,令拜登可以專注於平衡中國崛起的宏偉戰略。儘管撤出阿富汗的混亂方式損害了美國的軟實力,但亞洲卻自有其長期實力平衡,日本、越南和印度等國家不希望被中國所主導,並且歡迎美國的存在。
考慮到在美國撤出越南的痛苦經歷,過去20年內美國仍在相關國家和地區受到歡迎,因此拜登的總體戰略自有其道理。
與此同時,911事件後20年,恐怖主義問題依然存在,而恐怖分子可能會有膽量再試一次。如果是這種情況,美國領導人的任務就是制定有效的反恐戰略。戰略核心必須是避免落入恐怖分子的圈套、對自身帶來巨大傷害。美國領導人必須妥善計劃,管理國內外的心理衝擊。
想像一下,如果布殊避免落入全球反恐戰爭的誘人陷阱,而是通過精心選擇的軍事打擊結合準確的情報外交來應對911事件,那麼這個世界將是什麼樣子。或者,即使他侵入了阿富汗,我們來想像一下,哪怕需要與被我們鄙視的塔利班進行談判,他如果能在6個月後撤出會是什麼樣子。
展望未來,如果下一次恐怖襲擊來臨,主政者能否通過準確識別和解釋恐怖分子設下的陷阱,專注於在美國對策中創造彈性來引導公眾的報復需求?這才是美國民眾應當提出,而美國領導人都應當解決的問題。
哈佛大學肯尼迪政府學院名譽院長,著有《道德是否重要?從羅斯福到特朗普的歷任總統和外交政策》(2020年,牛津大學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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