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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3月19日

林行止 林行止專欄

普京修憲長治久安?沙俄油戰中東高危!

一、

俄羅斯強人總統普京,一九九七年寫成題為《礦物資源在俄國經濟發展中的戰略作用》的論文,兩年後獲聖彼德堡礦業研究所博士學位;二○一四年四月二十三日,本欄以〈普京學以致用重建蘇聯霸業〉(收《高稅維穩》)為題,便以此論文為「引子」,指出這名官拜中校的克格勃(KGB,俄國國安部)退休特務,有比「街頭暗殺、偷竊情報」更高的本事和雄圖。看他這些年來的作為,筆者當年的論斷,並無修改的必要。

今年是普京掌權二十年,在這個實行一人一票、事實上民主選舉受當權者操弄的國家,看來他掌權(不管以什麼名銜)的日子,還會持續多年;按照俄國憲法的規定,普京應於二○二四年「退休」,但在他巧妙安排下,受他牢牢掌控的國會(「杜馬」〔Duma〕,納諮詢與立法兩種功能於一體、有若本港立法會與行政會合體的最高權力機構),在三月十日以絕大多數票通過普京提出的修憲動議(普京於十八日〔吞併克里米亞六周年紀念日〕簽署生效),讓他依憲可連任至二○三六年。普京生於一九五二年,屆時他是八十四歲——他第一次當選時四十八歲,意味這名「民選總統」在位可達三十六年!

和絕大部分舖上民主外殼的獨夫一樣,普京亦以治國理想未完全貫徹、「個人仍需努力為人民服務」的藉口,戀棧不去;為此他曾多方設法,令他可以不受憲法的約束而無限期連任(如中共的習近平主席)。這些方法主要有二。其一是與白俄羅斯合併,成為新國家,舊制失效,一切從頭開始,他便有「資格」再登大寶;其一是改行類似英國國會制,令首相(總理)當權,他可改變身份,不當有期限的總統而出任可以一選再選「持續連任」的首相……。不過,這些方法也許太麻煩,最終普京看中那班他多年培植、豢養的鐵桿政客,仍殷殷期望他繼續當權、以便一如舊貫弄權貪污之心甚切,遂不再猶豫,直接修憲!

俄人莫不知道普京是大獨裁者,這是近年他的民望企於低位的底因(二○一八年三月連任時支持度百分之六十,今年一月跌至百分之三十五),但何以建制中仍有這麼人多擁他「為王」,主因是他的政績實在不錯,他的支持者各有得着。除此之外,普京着實做過不少有利國家發展及重建國際威望的事,茲舉二例如下。第一是普京以漏稅之名把發大財、以為「富可敵國」便圖覬覦「大位」的石油巨賈、尤科斯(Yukos)大老闆霍多可夫斯基(M. B. Khodorkovsky)送進大牢(大約十年後,承諾遠離政治,獲普京特赦後赴歐做寓公,本欄有數文評論尤科斯及其老闆的盛衰,主旨在奉勸香港富商不可主動投身政治;最後一次為二○一四年一月九日的〈大款干政自討苦吃〉,收《助你供樓》);先富起來的霍多可夫斯基趾高氣揚、不可一世,普京把他繩之以法,去一心腹大患且大快「窮」心,大增個人威望。第二是二○一四年藉公投聽民意出兵生吞克里米亞(及「入侵」天然資源甚厚的東烏克蘭),雖然招惹西方的經濟制裁,但不費吹灰之力,在西方世界聲嘶力歇聲討下順利「擴大疆土」,普京民望遂攀上頂峰。昨天(十八日)美國布魯金斯學社的會訊有論俄國「非法割據克里米亞」一文,對普京諸多批評但不得不承認此事已不可逆變!

不過,俄國資訊尚算開放,國人受「西風」影響,不少人熱切追求真正民主自由,對普京有意做「無任期皇帝」,大為反感、大聲反對;這是他的民望無法回升的原因。此次為長期執政的修憲,「杜馬」內贊成者多,民間雖有反對之聲,卻未見街頭抗爭活動,何以故?答案是普京「愛民若赤」,擔心人民因此感染「武肺」,遂立法禁止百人以上的集會!

今年五月九日為俄國二戰勝利七十五周年紀念日,這名對合法永續執政已無懸念的獨裁者,也許會有驚世的表演。

二、

港人即使是高度經濟敏感的中環人,對遙不可即的俄羅斯政經環境亦頗為陌生,一般只知二○○八年至二○一五年俄羅斯交易所指數(RTSI,下稱「俄指」)跑輸標普八成;可是,也許為人忽略的是,二○一六年開始,配合系列刺激增長的經濟政策,「俄指」已扭轉頹勢,至去年且錄得驕人成績(從二○一九年一月四日的一千一百一十八點升至二○二○年一月三日的二千二百點;受「武肺」的影響,昨天跌至九百三十四點),股市表現可說並不出色,加上盧布兌美元長期貶值(○五年二十八盧布換一美元,去周五一美元可換七十六盧布),人們因此認為俄國經濟乏善足陳,這許是現實,惟人們不知的還有其外滙儲備已達五千七百多億(美元.下同),「未雨綢繆財富基金」(Rainy-day wealth fund)亦有一千五百餘億、黃金儲存過去五年且「翻一番」達二千二百四十二公噸(世界第五大),經濟底子不錯。應該特別一提的是,其「平衡財政收支油價」從二○一三年的一百一十元下調至目前的五十元(俄國預算收入以每桶油價五十元計算),遠勝沙地阿拉伯的八十元!

令人意外的是,如今舉世都見財赤,俄國去年財盈卻為GDP百分之二,當然,近日油價急挫,盈餘變赤字,不足為奇,不過,肯定略勝今年財赤最少達GDP百分之十的沙地。沙、俄「石油戰爭」,勝負未定,但生產成本較高的俄羅斯肯定會受內傷;然而,相信普京成竹在胸,俄國財政尚算穩健,加上在他多年來默默深耕後,中國固然已簽下死約每年定額購買其油、氣,歐盟多國不知不覺間已高度依賴俄國油氣供應;俄國能源工業純屬國營,無論在數量和價格上,都較自由市場具靈動性,因為國企可循國策增減供應,對價格高低亦不必據需求作調節;一句話,國企在必要時可以犧牲商業利益,最終達致左右進口國的政治和經濟。

雖然沙地已把「平衡財政收支油價」調低至十二元,意味沙地預期或設法令油價持續「下行」,在這種情形下,為平衡預算收支,必須出口更大量的石油,結果必定促致油價跌完再跌,這對底子不厚或過度借貸的產油國都有負面影響,伊朗和伊拉克這些與沙地不和的國家更首當其衝。這種局勢,加上宮廷內鬥方殷,大增對尚未正式登基的皇儲穆罕默德沙拉曼的政治風險,令中東的地緣政治愈趨緊張。眾所周知,伊朗和美國的衝突可能白熱化,美國這幾天正在「突襲」伊朗在伊拉克的「基地」……。如今加上油價大跌的經濟元素,中東高危,隨時爆發大戰,在「武肺」如把世人推上戰爭前線的情形下,世局真的愈來愈令人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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