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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戰爭陷阱

布魯馬(Ian Buruma)| Project-Syndicate

2023年3月28日

美國正處於禁書狂潮之中。根據美國筆會(PEN America)的資料,2021年7月至2022年6月期間,全美各地公立學校有1648本書被禁。隨着保守派政客和組織加緊審查涉及性和種族身份的作品,這一數字今年預計還會上升。

佛羅里達州和猶他州等共和黨控制的州份,最近幾個月對學校圖書館採取了嚴厲措施,禁制涉及種族、性別和性議題的書籍,如肯迪(bram X. Kendi)的《如何成為一名反種族主義者》(How to Be an Antiracist)和科貝(Maia Kobabe)的《性別酷兒:一本回憶錄》(Gender Queer: A Memoir)。在佛羅里達州的部分地區,學校被指示限制提供有關種族和多樣性的書籍,並被警告與學生分享所謂的「淫穢和色情材料」的教師,可能面臨5年的監禁。在南卡羅來納州,州長麥克馬斯特(Henry McMaster)將矛頭指向科貝的書,說這部2020年美國圖書館協會青少年文學亞曆克斯獎獲獎作品,是「淫穢和色情材料」的一個例子。

今天的禁書,令主要是由右翼民粹主義政客和家長團體推動的,他們聲稱要保護健康的、面向家庭的基督教社區,免受美國城市頹廢的影響。因此,以LGBTQ+人物為主題的兒童讀物,屬於他們定義的色情製品。

潛在總統人選、佛羅里達州州長德桑蒂斯(Ron DeSantis),可以說是國家審查制度和現代書禁的主要宣導者。上月,德桑蒂斯及其州眾議院盟友提出了一項新法案,禁止大學和學院支持「宣揚多樣性、公平和包容或批判性種族理論的言論」的校園活動。該法案還試圖從學術課程中刪除批判性種族理論、性別研究和交叉性,以及任何「這些信仰體系的衍生必修課和選修課」。

但是,左翼進步人士儘管要求禁書的呼聲較低,也可能不容忍冒犯他們的文學。像《殺死一隻知更鳥》(To Kill a Mockingbird)和《哈克貝利·費恩歷險記》(The Adventures of Huckleberry Finn)這樣的經典作品,已經從一些學校的閱讀清單中刪除,因為它們含有種族誹謗,可能「邊緣化」某些讀者。

平心而論,右翼對學術自由的嚴厲措施,比左翼的文學過敏更危險。但有趣的是,左翼和右翼的不容忍有多少共同之處。像德桑蒂斯這樣的右翼民粹主義者,總是模仿進步人士在課堂上的「包容性」和「敏感性」的言論。他們聲稱,必須阻止白人學生學習奴隸制或白人至上主義在美國歷史上的作用,因為這可能會使他們感到不安,使他們感到有罪。

那些想要停止在學校教授《哈克貝利·費恩歷險記》,或要求從達爾(Roald Dahl)的兒童書籍中,刪除「肥胖」等詞彙的進步派,也遵循同樣的邏輯。他們也不希望兒童感到被冒犯或「不受歡迎」。他們的教育理念類似治療:其目的是讓孩子們自我感覺良好,而不是學習如何吸收資訊和為自己思考。

右翼對左翼專門術語的模仿,可以被看成是一種惡意回應。畢竟,美國的保守清教主義背後的驅動力,一直是原教旨主義,而不是包容。但宗教教條主義與對被冒犯的恐懼密切相關。1988年拉什迪(Salman Rushdie)的《撒旦詩篇》(The Satanic Verses)出版後的爭議,就是一個例子。除了霍梅尼(Ayatollah Ruhollah Khomeini)的伊斯蘭判決,要求殺死作者,基督教保守派也譴責拉什迪嘲弄宗教。一些左翼人士雖然不屬於任何宗教,但仍批評拉什迪冒犯了數百萬穆斯林。

基督教清教徒反對有關同性戀話題的書籍,不僅是因為《聖經》禁止同性戀,還因為(也許主要是因為)它違反了他們認為的自然秩序。這與最近數千人簽名抗議《紐約時報》對變性人問題的報道的情緒,沒有什麼不同。簽名者對一個事實感到不安:一些文章認為性別問題可能沒有得到科學上的解決。其中一篇由專欄作家保羅(Pamela Paul)為J.K.羅琳(J.K. Rowling)辯護的文章,引起了特別的反感。羅琳並不討厭從一種性別轉換為另一種性別的人,但她不認為做一個女人或一個男人,完全是一個選擇的問題。

呼籲禁制羅琳的《哈利·波特》叢書的進步派(這些書籍也被右翼狂熱份子譴責為宣揚巫術),總體上不是出於宗教原因。同樣,他們談論的是不受歡迎職場、邊緣化、不敏感等等。但他們往往像宗教信仰者一般教條主義。他們堅信,一個生來便有男性生殖器官的人,只要他/她說,便可以是一個女人。像羅琳那樣懷疑這種信念違反了他們的自然觀。

這並不是說,來自左翼對學生獲取書籍的威脅,與來自極右翼的威脅一樣嚴重。與包括今天的共和黨在內的極端右翼政黨不同,中左翼政客一般不會呼籲國家強制執行法律禁令。然而,一些進步派言論正落入民粹主義右翼手中。

由於缺乏一個連貫的經濟平台,美國共和黨已經全力投入美國的文化戰爭中。但由於宗教和社會保守派的呼籲,往往比關於種族和性別身份的教條主義立場更能獲得選民的支持,因此這並不是一場左翼贏面很大的戰爭。民主黨和西方世界的其他進步派政黨,建議還是不要把注意力集中在傷害感上,而應更多地關注選民的經濟和政治利益。

 

Copyright: Project Syndicate,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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