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對非洲的生活成本危機 ProjectSyndicate - 專題

近幾個月來，非洲不斷上漲的生活費用引發了抗議浪潮，這凸顯了通脹在一個長期普遍貧困、更容易受全球波動影響的地區上所產生的畸高經濟和社會成本。世界似乎正在經歷兩個不同的通脹故事。

作為疫情供應衝擊和地緣政治緊張局勢升級的產物，當前這個通脹周期起初對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都產生了影響。但雙方的通脹壓力已隨着時間推移而不再同步。發達經濟體的物價增長急劇下降，而在非洲這邊卻居高不下，在某些情況下還有所上升。儘管許多發達國家的通脹率正朝着央行設定的2%目標下降，但有近三分一的非洲國家通脹率已達到兩位數（如果將非洲金融共同體法郎國家排除在外的話，這一比例甚至會更高，因為該貨幣與歐羅的掛鈎有助於貨幣穩定）。

比如奈及利亞（非洲其最大的經濟體之一）的年化通脹率在今年5月達到了34%，創下28年來的新高，且預計今年下半年仍將保持高位，而其主要源自於飆升的食品通脹率（已沖到40%）。這將削弱家庭購買力，進一步加劇糧食不安全風險，尤其是對日益增多的貧困人口和最弱勢民眾而言，該國是全球繼印度之後貧困人口最多的國家。與此同時，政府為吸引外國投資者而進行的各項改革，包括本國貨幣奈拉的大幅貶值（自2023年6月以來奈拉對美元滙率已貶值70%），這只會讓這個嚴重依賴糧食，和其他必需品進口的國家雪上加霜。

8月，針對由此造成的經濟困難的抗議開始在奈及利亞幾個大城市蔓延。在此之前，肯尼亞也發生了數周的騷亂，民眾抗議政府在數百萬人已在為生計而掙扎之時，依然提議對石油、麵包和衛生巾等基本商品加稅。在官方試圖平息民眾抗議的過程中，兩國都有數十名示威者被打死。

食品價格上漲對低收入家庭的影響要比對高收入家庭更大，因為前者會將更大一部分預算用於購買生活必需品。在發達經濟體中食品支出，佔消費支出的16%，而在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區則約為40%。這種支出構成差異，解釋了這個世界上60%赤貧人口所在地區的通脹影響為何具有更大的遞減性，也解釋了為什麼那裏的通脹具備更大政治動盪風險。

正規就業機會的缺乏，也加劇了非洲的生活成本危機。那些有正式工作的低收入工人的工資，顯然無法跟上物價上漲的步伐。但非正規部門活動，一種變相的失業形式和對共同繁榮的制約，則佔據了非洲大陸總就業人數的85%左右，同時這些工人還必須應對收入波動和各類意外通脹因素，從而進一步加劇了家庭的拮据狀況。

最近圍繞美國通脹周期對家庭分配影響的評估研究，發現一種被稱為「通脹不平等」現象：物價對於那些處於收入分配最底層的人來說，要比位居最高層者的上漲得更快。抗議活動在非洲的蔓延，表明非洲大陸也出現了類似的動態變化，因為正向滙率傳遞導致的食品價格過快上漲，大大增加了這一通脹周期的福利支出成本。

政府政策也加劇了生活成本危機。非洲各國政府不是通過有針對性的干預措施來支持弱勢群體，而是不分青紅皂白地提高稅收和削減開支以償還外債。主權債務的利息支出目前約佔肯尼亞財政收入的三分一，佔奈及利亞財政收入的三分二以上。順周期的財政政策和緊縮措施對這兩個國家的物價產生了連鎖反應，刺激了通脹並加劇了生活成本危機。

但在抗議之下，各國政府也在扭轉一些順周期政策或採取補充性措施來減輕其影響。肯尼亞總統魯托（William Ruto）解散了整個內閣，並撤回了有爭議的財政法案，該法案預計將增加27億美元的收入，以實現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設定的財政目標。在奈及利亞，政府宣布將某些食品進口關稅的徵收暫停150天，來為那些陷入困境家庭減輕負擔。

然而，要縮小實際與潛在增長之間的差距，並為年輕人提供更多機會，還必須做更多的工作。非洲是世界上自然資源最豐富的地區，然而在那些缺乏足夠工程師和政治意願來加工利用這些資源、創造足夠高薪工作和擴大繁榮的國家，民眾只能面對一個暗淡的未來。非洲過度依賴進口來替代擴大總產出的做法，導致了外部失衡和就業市場空洞化，使更多人陷入貧困。

為了滿足年輕人的意願，非洲各國政府應重新考慮對公共開支的限制，克服長期以來影響整個非洲大陸經濟政策的反復性國際收支危機。增加投資去建設一支精通新興技術的勞動力隊伍是推動工業化的關鍵。這反過來又會促進非洲製造業的發展，因為該行業在世界其他地區長期以來一直是社會升級和增長的加速器，也可以借此不斷縮小與高收入國家之間的差距。非洲經濟的轉型還將推動區域價值鏈的發展，促進非洲內部貿易（從而減輕該地區受全球波動的影響）並建立龐大的國家緩衝空間，以使該地區擺脫那些使之日益衰弱的援助依賴。

技術已經成為全球經濟增長的主要驅動力，而非洲的政策制定者不僅必須投資於人力資本，使自己的國家向價值階梯的上端攀登，他們還必須努力實現機會均等和共同繁榮以強化民族國家的概念並加強國家安全。引用莫桑比克首任總統馬謝爾（Samora Machel）的話說，「國家要生存，部落必須滅亡」。長期以來的部落治理方式破壞了國家發展，固化了代際貧困狀況，加劇了通脹帶來的不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