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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賴和平時期經濟不能贏得戰爭

斯蒂格利茨(Joseph E. Stiglitz)| Project-Syndicate

2022年11月2日

在政治上,七國集團(G7)和全球那些志同道合的國家,已經採取了一種戰爭的方式,以阻止俄羅斯的侵略行徑。俄羅斯總統普京違反了國際法的最基本原則,無故對另一個聯合國成員發起了進攻——須知該機構正是為了防止這類侵略而設立的。安撫的危險是明顯的,任何有一點同理心的人,都會對不得不生活在普京統治下的前景感到驚恐不安。

而這也是一場奇特的戰爭。雖然普京將他的計劃描繪為一場與整個西方的對抗,但只有烏克蘭人在戰鬥,並承受着俄羅斯對該國平民和民用基礎設施的全面攻擊。與此同時,歐洲和美國提供了經濟和軍事援助,而世界其他國家則一直在應對包括能源和食品價格上漲在內的戰爭後果。

但如果認為可以用和平時期的經濟來贏得戰爭,那就錯了。從來沒有一個國家可以在一場重大戰爭中不插手市場而取得勝利,因為對於取勝所需的那種重大結構性變化來說,市場的動作實在是太慢了。這就是美國推出《國防生產法》的原因——這個於1950年頒布的法律,最近在針對新冠病毒的「戰爭」中被起用,隨後又再次被用作解決嬰兒配方奶粉的嚴重短缺問題。

戰爭會不可避免地造成短缺,並在犧牲一些人利益的情況下為另一些人帶來意外之財。歷史上那些借戰爭牟取暴利者通常會被處決。但今天這些人的行列中包括了許多能源生產商和貿易商,只不過它們不應被送上絞刑台,而是應當繳納暴利稅。歐盟已經提出了這樣的措施,但它來得太晚了,而且對於當前的挑戰來說太過軟弱、覆蓋面也太狹窄了。同樣,雖然一些國會議員已經提交了對大型石油公司高額利潤徵稅的法案,但拜登政府迄今為止還未在這個問題上採取行動。

這是可以理解的,因為總統拜登一直在忙於為《降低通脹法》和《晶片法》等大型政績拉票。此外他在尋求私營範疇合作限制物價上漲方面,一直努力避免給人留下「反商業」的印象。但是對徵收暴利稅並將收益用於必要戰爭開支和援助高物價受害者並不是反商業,而是負責任的戰時管治,也是維持民眾對戰爭努力的支持所必需的。這種臨時性的稅收既不損害投資,也不損害就業,而且對企業無故獲取的特殊收益徵稅也沒有任何不公正之處。(此外,在更普遍意義上對公司利潤徵稅並不會扭曲經營,因為包括資本在內的成本都是可以抵扣的)。

而歐洲則需要更為全面的措施,因為當前的電力市場並不是為了應對戰時條件而設計的。它遵循的是邊際成本定價原則,意味電價反映的是滿足當前需求所需的最高成本生產來源。隨着天然氣價格飆升,邊際成本已經遠高於平均成本。而可再生能源的成本卻沒怎樣變化。

因此許多低成本電力賣家正在發大財,那些以戰前較低價格買入能源的貿易商也是如此。在這些市場參與者獲得了數十億歐羅利潤之時,消費者的電費卻在飆升。就連能源豐富的挪威(該國擁有大量天然氣和石油儲備,以及水力發電能力)也出現了近10倍的電價升幅。

與此同時,家庭和小企業卻被逼到了絕境,甚至一些大公司都破產了。供應德國三分之一天然氣的Uniper能源集團,在上月被「國有化」,實際上就是讓全社會分擔其巨額虧損。歐洲的「國家不援助」原則已被拋在一邊,這主要是因為歐洲領導人在改變一個並非為戰爭設計的市場架構方面,動作太慢。

經濟學家喜歡邊際成本定價,因為它提供了適當的鼓勵,而且其分配性後果往往很小且在正常情況下易於管理。但如今這個體系的鼓勵作用很小、分配作用卻很大。在短期內消費者和小企業將不得不在冬夏兩季相應調整供暖和製冷溫度,但是全面的節能投資還需要一段時間來計劃和實施。

幸運的是,有一個(一些國家已經在討論,另一些國家已經部分實施)更簡單系統,可以在保留大部分邊際成本定價鼓勵作用的同時,避免出現分配效應。在非線性定價框架下,家庭和企業可以在邊際成本定價啟動前,參照前一年的價格購買那年90%的供應量,並以高於前一年的價格(例如150%)購買另外那91%至110%的供應量。

雖然非線性定價不適用於許多市場(因為存在以低價購買商品,並立即以更高價格轉售的「套利」可能性),但電力不是其中之一。這就是為什麼一些經濟學家(例如我)一直在主張,在大型市場失效導致重要分配受影響時,使用這種方法。這是一個政府可以且應該使用的強大工具,特別是在戰時條件之下。

對於飛漲的食品價格也必須採取一些措施。在向美國農民支付了半個世紀的不耕種費用(一種古老的農產品價格支持手段)後,我們現在應該給資金讓他們加大生產。

這種改變已經勢在必行。正如當年越南人所理解的那樣,戰爭的勝利不僅在戰場上,也是在政治上。1968年北越春節攻勢的目的不是為了佔領更多領土,而是為了改變各方對戰爭的政治盤算,最終也達到了目的。擊敗俄羅斯顯然需要向烏克蘭提供更多幫助,但也需要西方國家在更大範圍內作出更好的經濟應對,而這首先就需要通過暴利稅分擔更多,控制電力和食品價格等關鍵物價,並鼓勵政府在必要時出手緩解嚴重短缺。

基於關於市場應當如何運作的簡單化理念,但卻未能理解其實際運作方式的新自由主義,即使在和平時期也沒有發揮作用,因此也決不能讓它妨礙我們贏得這場戰爭。

 

Copyright: Project Syndicate,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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