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首李家超公布《施政報告》在即，全港教育界人士最關注的，可能只有一個問題：政府面對學生大幅減少的趨勢，有何積極對策？
學生下跌趨勢明顯
9月初，傳媒統計官方出版的《小學概覽》時發現，本學年全港小一將會減少48班之多（不同傳媒的統計結果略有差異）。筆者於9月16日在本報撰文（《香港學生流失真相》），估計教育局9月中到校「數人頭」之後，這個數目會進一步飆升。果然，早前教育局向傳媒透露將進一步削減14班，總數達62班之多！至於中學，中一也比去年同期減少22班，減幅也很大。
未來是否繼續下降呢？答案昭然若揭，理由有三：本港生育率持續處於低位（全世界最低），並無回升跡象，此其一。移民方興未艾，學齡人口持續流失，此其二。與內地通關無期，加以「雙非」效應早已式微，從內地來港的學齡人口不會有明顯增長，此其三。唯一的例外，是防疫措施改為「0+0」之後，外來經商或工作人士的子女來港入學的情況，有望從谷底略為回升。可以預計，如果政府什麼都不做的話，全港小一和中一在未來幾年仍會一直減班，教育界將會處於恒久的動盪之中。
社會人士可能不明白，小一中一減幾十班，有什麼大不了呢？原來「減班」是有延續性的，對學校可謂生死攸關。舉個例，甲校一向都是每個年級4班，6個年級，全校合共24班，齊齊整整。如果今年小一突然減1班，便意味着明年會蔓延到小二，合計減2班；後年蔓延到小三，合計減3班；餘此類推，六年後便減掉6班，全校只剩18班！好運的話，六年後便會安定下來；但如果運氣差，明年派位時小一再減一班的話（即小一只派2班），那麼七年之後便會減掉12班，24班只剩下一半了！
減幅何以帶來震撼
而教師人數是與班數掛鈎的，每班相當於1至2位教師。今年小一減一班，不只是今年減一兩位老師那麼簡單，而是意味着未來6年每年都要裁掉1至2位教師，即合共要裁掉十多位老師！裁員對任何機構都是艱難的決定，而且還要每年裁幾個，你說，甲校能不人心惶惶，士氣低落嗎？學校要設法救校，老師也會紛紛另謀出路自救，學校的質素還能保持嗎？受害的最終當然是廣大的學生。
今年小一減62班，中一減22班，意味着有62間小學和22間中學今年進入這種持續縮班的周期，佔香港中小學一成之多。可以預見，明年、後年將會繼續減，受影響學校將會增至兩成、三成，連帶整體教育界都會進入人心惶惶，士氣低落的狀態。
持續大規模縮班對學校教育有什麼影響呢？熟悉教育界的朋友都會知道，影響非常壞，香港一早領教過。
導致學校管理文化劣質化
自2003年起，香港教育首次經歷一段長時間的收縮期，政府刻意利用這個機會進行「縮班殺校」，以為可以藉此汰弱留強。但事實是，學校進入了惡性競爭的階段，「有教無類」、「因材施教」等理想被迫束諸高閣，學校各師各法爭取生源，無所不用其極。凡是有助收生的措施，都大力催谷，例如校門開始張掛各種招徠的橫額和宣傳品，老師要去做road show、派傳單、跨境招生，甚至到鄰校「搶」學生。同時，多數學校採用更強烈的催谷方法，務求公開考試成績好，參加比賽要得獎，吸引街坊報讀，一切都變得功利，而師生都變得更加辛苦。
更惡劣的是，較受歡迎的學校會千方百計擺脫派來的特殊教育生（SEN），完全背離了融合教育的精神。這種「不務正業」、違反教育原則的學校管理文化，令人浩嘆，但這關乎學校的生死存亡，形勢比人強，大家又能怎麼辦呢？
這是本世紀初的教育之痛，教育界傷痕纍纍，元氣大傷。汲取教訓之後，政府曾有兩次採取了緩和的措施，包括2009年在小學推行局部的小班制、2017年改善師生比例，都令教育界稍為得以喘息。由這個簡單的歷史回顧可見，政府是有選擇空間的，是縮減還是緩和，不同的政策選擇將帶來完全不同的效果。
如今面對學生不斷減少，政府有何對策呢？
從較宏觀、較根本的層面看，應該設法提高生育率和減少學生流失。不過這些牽涉更複雜的問題，而且較為長遠，不是這篇小文章可能處理得到的。
政府當前的抉擇和建議
然則政府即時可以做什麼呢？筆者認為，政府要在兩個大方向之中選擇一個：縮減？還是緩和？
目前的情況猶如颱風襲港，一定會造成某程度的破壞。政府選擇「躺平」不作為的話，市面便任由颱風蹂躪；但如果政府選擇採取積極的防風措施，就可以減輕颱風帶來的破壞。
教育界都期望，政府採取積極的措施，緩和對學校帶來的動盪。
事實上，政府可以採取的措施不少。要注意，過去二十年，香港中小學的教育任務一直增加，工作密集，難度加大。不但班級大、教節多，而且實施融合教育，把特殊需要學生、少數族裔學生放在主流學校，增加學生群體的複雜性和差異性；再加上校本管理、交流團、全方位學習、STEM等等，學校早已超負荷。這些政策本身不一定是壞事，但如果一味加加加，只會令質素下降。
倘若政府願意與教育界同負一軛的話，應該積極考慮：（一）減少班級人數，在小學全面實徹2009年訂定的25人小班教學政策，在中學把每班人數由現時的三十多人彈性下調，與小學小班教學政策銜接。（二）改善師生比例，適當地增加每一班配置的教師人數。上述兩項，乃是政府處理人口升降時的調節槓桿，在目前人口持續下降的時候，應該適度予以放寬，其中以減少每班人數尤為易行。
此外，派位時，遇到有特殊教育需要的學生（SEN），一人應作兩人計算。換言之，錄取較多SEN的班級人數會較少，照顧會較佳。這是積極的引導政策，讓受歡迎的學校重視和接納SEN學童，而現時集中取錄大量SEN學生的弱勢學校也有更合理的教學條件。
事實上，人口減少，是政府提高教育質素的最好時機。如果政府採取一系列積極措施，仍有學校要縮班的話，相信大家也沒話好說。
但如果政府選擇的是「不作為」的縮減政策，就像颱風襲港前任由渠道淤塞，導致處處水浸而民不聊生的話，則難免要負起任由教育崩壞的惡名了。
以上建議，都需要時間籌備。《施政報告》公布在即，恐怕來不及作新的決定，但如果能夠認真考慮，定下緩和基調，再在本學年餘下時間謀求良策，詳加籌劃，當會得到社會的歡迎與支持。
資深教育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