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賽馬會(下簡稱「馬會」)自2018年正式啟用從化馬場以來,一直強調它是香港賽馬發展的重要基地。馬會去年5月更宣布與廣州市政府簽署框架合作協議,除了加建賽事看台、繼續改善從化馬場的設施和加強培訓大灣區馬產業的人才外,還計劃由2025年起在當地恒常性地舉辦賽事。不過,馬會向外界披露最新消息時,不免讓人感覺有「賣花讚花香」的成份。本文旨在站於沒有利益衝突的位置剖析大灣區馬產業的發展前景,為讀者帶來更多平衡資訊。
多因素礙外闖 馬會寄望灣區
過往有輿論稱,香港賽馬業其中一大問題,是本地人才難以向外發展,這反映了香港賽馬的水準仍與世界級有一段距離。筆者也認為,香港賽馬發展必須繼續致力邁向國際化。不過,多個賽馬國家和地區也有一定程度的本土保護主義。除非外來者是極度頂尖的人才,否則當地的馬產業機構也傾向聘用土生土長的人才。其中一個主因,是賽馬機構和育馬組織的日常運作涉及大量機密資料,它們自然需要聘用一些信得過的人,而本地人才在外地普遍缺乏人際網絡,因此在贏取外人信任方面較為吃虧。
其次,語言和文化障礙亦窒礙本地人才向外流動的機會。一般而言,外地馬產業機構也不會單純為了聘用一名曾在馬會工作的員工而專誠多聘一名翻譯或懂廣東話的人協助溝通。換言之,本地賽馬從業員要往外闖,往往只有靠自己作出改變來適應對方的要求。實證顯示,成功的例子暫只佔極少數。
此外,對一般本地員工而言,馬會開出的薪酬水準常較馬產業機構開出的吸引,加上外國往往向外來的「打工仔」徵收更高的薪俸稅,這令他們更傾向留在「舒適圈」內。可是,香港賽馬發展規模已達樽頸,而大灣區馬產業理論上是本地馬圈人才發展事業的另一個選擇。若然大灣區能給予本地馬圈人才一些稅務優惠,相信會對部分人有不俗的吸引力。
國情不同 難仿效中東模式
值得一提的是,西方民主政制並非一個國家或地區成功發展賽馬和育馬產業的必須條件,例如阿聯酋的民主人權狀況不時受到西方媒體的詬病,但杜拜的賽馬在國際上赫赫有名。每年3月舉辦的杜拜世界盃賽馬日吸引世界各地的練馬師和馬主派遣旗下佳駟競逐獎金豐厚的國際大賽。另外,訓練基地遍布多國的高多芬賽馬集團便是由阿聯酋酋長穆罕默德.本.拉希德.阿勒馬克圖姆(Mohammed bin Rashid Al Maktoum)創立的。這個組織旨在透過不斷培育和收購頂級良駒勝出世界各地的重要大賽,藉此宏揚阿聯酋的軟實力。
但是,阿聯酋賽馬的成功並非其他國家或地區輕易學習得來的。首先,要成功發展賽馬和育馬產業,大灑金錢是不充分但必須的條件。阿聯酋是穆斯林國家,舉辦賽馬活動不能涉及博彩,但由於它是產油國,皇室以產油的收入應付發展賽馬和育馬產業的開支綽綽有餘。其次,阿聯酋酋長是富甲一方的賽馬愛好者,不惜工本也要建造出宏偉的美丹馬場和羅致頂級騎師、練馬師和賽駒為高多芬集團效力。
由於內地短期內對賽馬博彩開綠燈的機會不大,所以有言論展望大灣區賽馬發展參照中東的模式。事實上,賽馬是富豪的玩意,沒有內地富豪的支持,大灣區賽馬將沒多大的發展空間。可是,阿聯酋酋長視養馬爭奪大賽錦標為增添個人榮譽以至宣揚國家軟實力的重要途徑,內地有多少富豪和財團有類似的想法,實存疑問。
更何況,現時內地經濟狀況明顯較疫情爆發前疲弱,連曾經雄心壯志旨在建造廣州足球城的恒大集團也深陷財困危機而放棄相關計劃,內地現時不知尚餘多少有能力大額投資在奢華運動項目的富豪和財團。其實,近年全球經濟不景氣,世界各地的養馬熱情也受到考驗,但外國和香港畢竟在賽馬發展方面有一定的底蘊,所以尚可維持一定的規模。相反,內地尚未建立發展賽馬業的風潮,在艱難時刻起步往往較難抵受風浪衝擊。
況且,現時內地強調共同富裕和節儉形象。內地富豪積極投入賽馬和育馬活動,被抨擊高調炫富的機會相應增加。為了減低因各種名目被整頓的風險,他們對投入馬產業的取態轉趨保守也不足為奇。
再者,儘管馬會強調從化馬場是大灣區世界級馬場的示範單位,但一個馬場是否真正受到國際馬圈的重視,仍要視乎那個馬場能夠舉辦多少項國際大賽。現時每年世界主要大賽的賽期已經非常密集,馬主和練馬師往往需要作出取捨,遑論貿然安排頂級良駒到內地作賽。
此外,從化馬場舉辦國際大賽還須得到國際賽馬聯盟的認可才行。從化馬場短期內舉辦國際賽的最大可能性,是把部分原在沙田馬場舉辦的國際賽事轉移到當地舉辦。不過,內地的馬匹檢疫制度跟世界尚未完全接軌,現時國際多個賽馬國家極其量是認可香港賽駒穿梭從化馬場和香港馬場不會增加額外的染疫風險,但不表示它們已接受賽駒可直接由內地回國的安排。
若海外賽駒到從化馬場參賽和返國前也須首先運抵香港接受隔離檢疫,海外練馬師和馬主或會對派遣賽駒參與馬會舉辦的國際賽有較大的保留。當然,內地過往也有舉辦馬術比賽的經驗,若然內地的馬匹隔離檢疫設施和政策與時並進,外國認可內地的檢疫安排並非不可能。無論如何,香港和大灣區內地城市適宜辦賽馬的季節大致相若,兩地同時獨立舉辦賽事或導致賽事焦點被分散,實需考驗各個機構的協調能力。
尤有甚者,香港和內地對賽馬的重視程度不可同日而語。今年4月,內地動態清零的防疫策略曾導致被送往從化馬場訓練和生活的賽駒無法運返香港作賽。馬會的官方網頁強調內地疫情的影響只是暫時性,長遠對大灣區的馬產業機遇仍然樂觀。然而,這宗風波再次反映香港與內地對賽馬活動的定位有很大的差距。香港在疫情最嚴峻的情況下仍然千方百計容讓「馬照跑」,但內地卻似乎沒有香港般太重視。只要內地官方認為有其他重要的考慮因素,賽馬活動需要讓步的機會便較高,疫情可能只是眾多導致賽馬被煞停的眾多因素之一。
內地政策或添不穩定因素
值得一提的是,馬會對上一次在從化馬場舉辦示範賽已是2019年的事。疫情曠日持久,雖不致令馬會在從化馬場的工作需要完全推倒重來,但原定透過持續擴大在當地舉辦賽事的規模,從而帶動大灣區賽馬發展的良性循環的構想則明顯尚未能落實。
還有,香港和內地均沒有育馬業,只能倚賴從外地進口賽駒支撐大灣區的賽馬發展。然而,現時地緣政治局勢愈趨緊張,大灣區賽馬業受到貿易戰甚或制裁牽連的機會難免較以往增加。誠然,香港和內地的市場龐大,有些馬主甚至願意以高於市值估價的數倍價錢購入心儀的賽駒,外國育馬組織和馬主自然也不欲割捨這個「銀礦」。可是,這種事態的發展往往並非從單一的行業利益角度出發,國際馬圈對此沒有多大討價還價的空間。
由此可見,大灣區發展馬產業的難度,遠較馬會官方闡述的大得多。
香港國際問題研究所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