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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不選?為何要選?

李道|

2021年10月5日

民主黨是否出選來屆立法會選舉?該黨上月底召開會員特別大會,在選與不選之間弔詭地給出第三條路,決定由中委會制定甄選機制,有人報名才再計議。坊間普遍認為,這第三條路偏向不鼓勵參選,理由是箇中提名門檻偏高,故相關決定變相釋出了消極的參選訊息;而更消極的是,如前文述,民主黨不單繼續迴避選與不選的問題,還繼續在長遠、宏觀的政治論述上一籌莫展,沒有明確告訴大家民主黨未來將何去何從。

始終,選與不選,份屬短期問題;民主黨必須解答和正視的,是本身今後的政治定位,該黨希望引領黃營走向何方,以及引領香港的政治發展走向何方。

有幾點要講清楚。

首先,選與不選的象徵意義很大。試問作為一個政黨,有何理由不去參選?所引伸的,乃是否願意參與新選舉制度,是否願意成為「愛國者治港」的一部分,是否接受後國安法的「一國兩制」新時代。畢竟,若非不願意,民主黨斷無原因放棄參選。此外,這除了關乎政治正確與否,還衍生一大現實問題──除非選舉制度再有變化,且是變得更合乎民主黨心水,否則該黨是否永續不選?

議會線作用減 但非歸零

這就陷入一個怪圈。英國脫歐的一個為人詬病之處,就是一旦離開架構了,就難再影響遊戲規則的制定,也難奢望遊戲規則會為你度身訂造。或曰,即使民主黨參選了,也不見得可以左右選制,尤其在新選制下,非建制派所握票數大減,所以進不進議會根本無補於事。可是,政治從來不是數議席、數票數那麼簡單,還有很多操作可以左右風向,尤其考慮到黃營過去從未取得過半議席,也足夠在政壇發揮重大影響力。

當然,今非昔比,黃營過去抗爭手段已沒戲唱了,但這不代表可操作空間歸零。

現時香港的極端思維嚴重,不單在於政治光譜的兩極化,對其餘諸多事情的想法亦然,很易陷入非黑即白、全有或全無(all or nothing)的迷思。政治花瓶的存在,不等於空無一物,至少佔了一個空間,甚至可以「篤眼篤鼻」,提醒大家議會內尚有這麼一個「yellow object(黃色物件)」,令議會不致完全「清一色」以至肆無忌憚。

不要低估少數派的力量,黃營議會線的空間縱然大減,但也肯定不等於作用大減至零。畢竟,反過來,試問國際線的作用又有多大?黃營從來寸土必爭,不是確定十足把握才去鑽營,即使功效並不顯著亦會爭取到底。難道本地議會線的重要性,居然不及境外的國際線?黃營的政治空間本已愈縮愈小,放棄議會線自斷一臂的話,則勢必加劇形勢比人弱的自我實現。

話說回來,其實「一國兩制」新時代是否完全不可接受?

的確,不少人選擇了移民,但有更多人選擇留下。留下的人包括眾多公務員,港府今年初要求全體公僕簽署聲明擁護《基本法》,至期限屆滿後只有129人拒簽,即使一併考慮期內流失人數,包括約6000人退休、約2000人辭職,期內全港約18萬名公務員中,超過九成半公務員都選擇簽署,當中肯定包含為數不少黃絲,及修例風波後如雨後春筍湧現的許多前新工會會員。這無疑是個重要的風向標,反映港人以至黃絲的務實取向。

再者,在區議員宣誓一役,民主黨也建議黨內區議員宣誓,這實標誌了該黨願意接受新制度下的新要求。其中,球證會否DQ個別人士份屬另一回事,因民主黨已決定落場參賽,波已由他們踢出;此外,該黨依足宣誓要求,也不見得惹來坊間強烈反彈。那麼,在立法會選舉上,為何又要百般猶豫?

總的來說,一方面支持者均普遍首肯,另方面黨內又建議首肯了,實看不到民主黨仍不參選的邏輯。若有人自己一方面簽署擁護《基本法》,成為「愛國者治港」的政治架構裏的一員,另一方面卻不容許民主黨參選,指摘這是投共出賣港人云云,道理上及道義上均說不過去。

進一步言,其實選擇留在香港,也是願意接受《基本法》以至國安法的一個體現。

況且,香港的民主,並非「有與無」的問題,而是「多與少」的問題。港英時代的香港,民主程度必然比回歸後低,民主黨當時都有參選;到修例風波前,香港亦無普選,民主黨依然繼續參選;新選制下,西方式民主的程度有所倒退,為何「不夠民主」卻成為民主黨窒步原因?

當然,民主黨並非從沒杯葛選舉,查回歸前的「臨時立法會」選舉,該黨便沒參與;但到回歸翌年,特區政府所辦的首場選舉,民主黨還是參選了,當時旗號乃「重返立法會」。

重新領導黃營 vs 自甘墮落瓦解

民主黨一旦不再參選,肯定意味黃營將在議會內絕跡,以後亦很可能都不會選;假如參選的話,民主黨則會成為議會線的老大,甚至重新成為整個黃營的老大。這個地位非常重要,民主黨可望因此重新奪回黃營領導者角色,甚至可能重新把黃營導回正軌。

從結果論,黃營於修例風波一敗塗地,香港的民主、自由成份不增反減,黃營不少領導人還鋃鐺入獄或逃離香港,這是絕對無法自欺欺人的失敗事實。企圖與中共硬碰硬,乃是愚不可及的策略,毋須learn the hard way吃過苦才學懂,現在嘗試過兼失敗過就更應該懂。深黃陣營的許多主張,已證實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譬如「攬炒」,他們無疑已求仁得仁令香港政局攬炒,但攬炒之後的烏托邦在哪?棄選某程度也是「攬炒」心態的延續,企圖營造「清一色」議會來突顯選制的不民主;但問題是,今日大舉DQ後的議會難道不也「清一色」?證實了議會不民主又有何用?國際線又於此帶來什麼實效?答案不辯自明。再如「拆大台」,現在不少新舊政團都解散了,黃營實力又增強了抑或減弱了?此前有激進分子對支聯會嗤之以鼻,目睹其解散後難道又要熱烈彈琴熱烈慶賀?極端思維表面很激昂、很壯麗,但就注定引領黃營走向失敗浪漫主義;妥協退讓儘管很老土、很屈就,卻可能是有效的務實主義生路。

民主黨數十年來一度作為黃營之首,絕對有責任、有條件帶領黃營走上正途。

近年,民主黨受制於網絡大軍,不得不被深黃陣營牽着走;可是,若然民主黨參選並當選,則可收穫大量實實在在的選票,取得更加真實的民意授權,代表性必然遠勝一眾鍵盤戰士。票箱內每一票的含金量與可信性,肯定高於虛擬世界的讚好以至灌水,這就是民主選舉的一大價值,確保了當選者得到人民的授權支持。

尤其新選制下的地方直選,10個區份將產生20位議員,即黃藍基本上可以各佔一半,民主黨大有機會每區均贏一席,甚至乎每區都可取得過半票數,換言之即得到全港逾半的直選票數──試想,這是一個何其強大的民意授權!一些歐洲地方的領導人選舉,皆刻意安排最終一輪必須一對一對決,一大主因正正確保了當選者可獲過半數支持;現在每區選兩人的直選設計,加上激進勢力難再勝選,中央很大程度已幫了民主黨一大把,度身訂造了登上全港最具民意代表性的台階,何解民主黨卻沒有勇氣去擔當大任?始終,大台到底會自然形成,而任何領域也到底需要大台。

不必忌諱有人發動棄投民主黨之類行動。一來,「攬炒論」已一再證實毫無作為,亦沒必要一屆又一屆地證明香港議會有多不民主。二來,民主黨參選旗號只消打上諸如「你願意藍營全勝100%有效票嗎?你願意你及香港民意被藍營『被代表』嗎?」,相信選民自然就會作出抉擇。

早前有民調指出,當沒有民主派候選人時,逾八成民主派支持者不會投票,或投白票、廢票;惟當有民主派候選人,一半黃絲都會投票予該候選人,而藍絲亦有三成人會投予民主派──須留意,相關意向調查的結果是能動的,隨着選舉臨近及選舉工程開展,到不得不投票時,黃絲勢將全面歸隊──相信沒有黃絲想見藍營大獲全勝吧。

究竟,民主黨要把握機會,重新成為黃營最大黨,繼而重新引領黃營走向,抑或是居然自甘墮落,沒頭沒腦地不去參選,並因而可能從香港政壇消失──兩個選擇,堪稱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棄選何以為繼?有無領導能力?

民主黨的取向,除了關乎自身命運、黃營命運,還可能牽動「一國兩制」未來走向。香港未來會不會有普選?相關普選到底是什麼模樣?2047年還有沒有「一國兩制」?相關「一國兩制」又將偏向「一國」抑或「兩制」?這個長達50年的政治角力,今日恐怕連一半都未走完。

在史無前例的政治無力感下,黃營彷彿已完全棄戰,包括索性遠走高飛,投奔彼岸所謂民主、自由的新生活;姑勿論他們的理想與現實有無距離,往後會不會不得不回流香港,一個必然的問題是:留在香港的人又怎樣了?誰還關心他們權益?到底所謂愛港,難道是棄港嗎?

放棄議會線後,民主黨將在香港政治舞台上扮演什麼角色?這是有關方面必須回答、必須正視的問題,不是一句「我不選了」就畫上句號。不選之後,民主黨是否還希望發揮政治影響力?若非,則乾脆解散好了。若是,則在議會線外,民主黨有否更好策略,或已制定了更好策略?在沒有上策之前,為何就貿然把中策推倒,然後採取最無力的下策呢?選與不選只是一個非常短視的問題,其背後還潛藏着許多影響深遠的取向,民主黨必須好好釐清其最新政治論述究竟是什麼。

也許,經此一役,反映民主黨真箇沒有領導黃營的能力。始終,連自己都搞不清未來方向,連選與不選的抉擇都長期議而不決,試問又如何引領黃營向前邁進?試問又如何引領香港政局及「一國兩制」向好發展?

沒料到,民主黨自身都受議而不決所拖累。香港過去發展,已因此虛耗大量時間值,以致不進則退;民主黨對選與不選的模棱兩可,亦勢必消磨支持者的信心與信任,而立法會選舉日漸逼近,時間不等人也只會將民主黨逼到牆角。

政治家及政黨均要有領導力,過往民主黨已被動地遭外界牽着走,現在好應是他們重新主動展現領導力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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