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跟校長們做訪問，最後一個問題，通常會問校長日後在教育上的抱負，但面對官立嘉道理爵士中學（西九龍）（下稱嘉道理）校長李永良，這條問題卻不管用。皆因他本月底便榮休，退下教育界前線。
回望超過30年的教育生涯，曾為皇仁書院學生，任教過母校、伊利沙伯中學等名校，首次成為校長卻是於龍翔官立中學，後來更調派往嘉道理爵士中學（西九龍）。「當時有人認為我系出名門，皇仁、QES都教過，無理由到嘉道理這類banding較低學校；但今天回頭一望，才發現神已將最好的安排給我。」
訪問一開始，李校長知道要先拍照，隨即穿上印度男士傳統服飾Nehru上衣。老師們都認得此衫，問他：「稍後要出席重要場合嗎？」李校長笑言：「要代表學校做訪問，當然要穿上代表我們同學的民族服。」對自己學校及學生的自豪溢於言表。
嘉道理是唯一一間主力收取少數族裔的官立中學。學校最初主力為印度學子提供服務；100年後的今天，學生的種族包括尼泊爾、巴基斯坦、菲律賓及印度，也有香港本地的學生。「我來到學校見到非華語學生有幾個特性，例如他們會表達自己。」平日校長參觀課堂，課堂完結便會離開。「但有個同學之後跟我說，老師平日不是這樣的──他們很真，很expressive！」
學生家庭背景地位可能較低，本身支援亦不強。「作為校長，如何令他們提升自我形象呢？我之前也在低banding的學校任職，會找地方讓他們成功、有自信。我每朝在門口迎接他們回來，跟他們聊聊天，稱讚、鼓勵他們。這裏很特別，他們會跟你握手，尤其是男生，是他們的禮儀。」
語言是南亞裔強項
本身曾是職業輔導老師的李校長，深明學生接觸就業市場的重要性，甚至可將同學的強項融合一起。「我來到其中一項動作，是新加入了aesthetic lessons，將音樂與美術結合，其他學校未必有。」這個安排在中四中五，每逢星期四有個雙連堂，兩級200位同學有近10個活動可選擇參加，包括英語話劇、後台訓練、時裝設計、攝影等。「這些都是他們的強項，如果他們發揮到，參加比賽就有成功感。另外，亦會多走一步，幫助他們建立與升學及就業的關係。」
就如跳拉丁舞，其中一條路線是考取專業導師資格。「不是課外活動完了就沒下文，好多學校不會走這一步，我們會幫助學生考取證書。考到證書就可以做導師，就算他的DSE成績不行也可以生活；另一些表現較普通的同學就可以考學生導師，可以到幼稚園教書。他們英文好，又懂拉丁舞，幼稚園也喜歡聘請我們這類同學。」李校長又指，很多老師會將自己的成功模式放在學生身上。「我以前都是band 1學生，總之上課用心讀書考好試就有前途；但他們不是這一類，所以要多給予機會，多安排life and career skill training給他們。」
他又指，語言其實也是南亞裔同學的強項。「你看菲傭學廣東話多容易？廣東話其實很難學，但他們pick up很快，是他們天生的才能。」因此，學校提供不少語文課程，最近新加入西班牙文。
「因為世界三大語言，是英文、中文，還有西班牙文。學校有菲律賓人，而菲律賓曾被西班牙統治，他們的語言也有西班牙文元素在內。」李校長深信語文可以幫助脫貧。「普通科目過幾年也沒有用。服務行業、酒店旅遊是他們的出路之一，多懂一個語文簡直是突出了──語文真的能幫助他們！」李校長亦指，學生的語文科將應考劍橋大學國際考試局的試卷，希望他們的成績有廣泛及國際認可。
學校的DSE成績不算亮麗，李校長亦知道讀書不一定是自己學生的強項。「我要他們全部報讀IVE的Foundation Diploma，IVE亦全免他們的報名費，我找來好幾間大專都願意幫助他們。知道他們成績不太好，要有安全網，這個文憑要求簡單，完成中六便可，先買定保險！」
他認為，作為校長其中一個職責，是在外推薦宣揚學生老師的強項。「為何IVE願意跟學校傾呢？這其實是個雙贏局面！IVE本來想發展自家的商學院，但英文叻、band 1學生一定不會選IVE。而且，IVE有沒有本地大學的資源讓學生出外交流、認識外面的文化？但有個很容易的方法──你收我的學生就可以了。」
成功與IVE等價交易
李校長當時游說IVE，收嘉道理學生就可以有足夠人數開班，校內又有多元文化，商學院形象也大大提升。「我提醒他，今日中學縮班，4年後就到你！」將自己的強項，配合別人的需要，他笑說正如黃子華在劇集中所說的「等價交易」，不是請求。「我又讓他們安排車，把我的南亞老師都載過IVE，10位老師你們隨便問，問清楚南亞子弟的想法。那邊的校長想開新市場，也很有心。」
「最開心是他們入大專的比率由53%一路增加至73%！但我的學生是成績最差的一群，不是成績變好，但很明顯生涯規劃幫到忙！」除了經JUPAS入大學，他指有同學經體育入大學，例如進入欖球、板球的港隊再推薦入大學。
嘉道理學生的體育音樂實力強，啦啦隊也是強項之一。現在他們是18區中油尖旺區指定代表，亦曾參賽獲全港季軍。「成為區隊就有區議會的支援，但他們說：『校長不好意思，到時你不會做領隊……』我明白！你找人做領隊，我不需要威，但威哪一位，服裝、用具、導師費……全力贊助得唔得？我做校長何必為名為利？最重要同學有資源！」
由課外活動、升學，至日後就業李校長都為同學多想一步、多走一步，對此他笑說：「得唔得？這個校長『sell得』吧！」
校長室內掛有一幅畫，是不同動物包括猴子、大象、魚等排成一行，然後考官以爬樹能力作評判。「這畫給我很大啟發，每人都有天賦，但如果用爬樹能力判斷一條魚的才能，這條魚一生都會覺得自己無用。」這把尺在現今香港就是DSE，而DSE只看兩項能力，一是語文能力，二是數理。「如果同學這兩項不行就變垃圾。我作為校長有責任令學生成功，但成功定義很闊，可能是一位舞蹈家、音樂家，或水喉匠也可。」
請全校學生吃月餅
皇仁出身的李校長，笑言自己本來沒打算做老師。「我打算做醫生的！當時高永文是我同學。但自己成績差少少，最後讀生物系，所以我都經歷過失敗。」全班22個同學，18個入了醫科，他就是4個入不了醫科的學生之一。「那刻真想問『點解個天要咁安排』，入到大學也要找輔導員疏解鬱結，哈哈！」
李校長1981年回到母校任教，後來平調往伊利沙伯中學，2010年才正式到任龍翔官立中學。「留了大約一年，已有很大衝擊！同工跟我說，入職30年，你現在才叫正式辦教育！」到龍翔官中他真正接觸到有需要幫助的學生，不是只教他們考試，亦要關心其他方面。「要令他們認為學校愛錫他們，這是從我太太身上學到的，例如送上小吃𠱁吓學生。」那年他請全校同學食月餅，一人一個，代表學校對他們的愛心。「他們可以將月餅與家人分享，好過派單張！」
後來收到調往嘉道理任職校長的通知，有朋友指他應拒絕安排。「不過當時家人跟我說，神安排你到這個地方是要服侍那裏的同學」。本來也不太抗拒的他，也就接受這個安排。
來到嘉道理獲得不少人幫助，李校長更成為教徒。問及最影響他的一句說話，他挑選了「你要保守你心，勝過保守一切，因為一生的果效是由心發生。」並解釋：「其實是看你的心：如果你個心是為學生，那你所做的一切一定是最好的。」
說到嘉道理成為教學生涯的終站，李校長有點感觸，眼泛淚光。「回望過去，我交代到。」他說起離開皇仁調往伊利沙伯中學的往事。「在皇仁臨走那天，我教的兩個級別做了一個歡送會。最後走出大門時，全部學生一路跟着我唱校歌！」他吸一吸鼻子說：「那刻我做不到醫生，但現在我覺得滿足。就算再來一次，我都會再做老師！」
撰文：胡鳳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