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及佛教沈香林紀念中學校長葉慧勤多年來教育生涯的難忘事，她提及六四與佔中。
「六四那時我初教書，佔中也經歷過——我對香港的年輕人是高舉手指公的！」這兩件都是香港人關注的事，身處高位的葉校長，對年輕人的心態尤其關注。「其實年輕人很關心社會，但在他關心的舞台上不知如何貢獻、參與，於是只可以如此表達。作為成年人，我覺得需要察覺到這一點，無論做校長還是政策制訂者，真的不能離地。」她呼籲在上位者多與受眾對話，自己亦常聆聽學生意見。「這些都提醒我，要懷着年輕人的心──如果你是成年人，經常用自己角度去想，其實很難做教育！」
葉校長今個學年空降佛教沈香林紀念中學（下稱沈香林）。訪問一開始，她便大讚學校的老師團隊。「我來到後，對這裏的老師團隊很驕傲！他們很勤力，做了很多，很願意給予學生參加活動的機會。」有次她簽發一份通告，發現原來老師們將會帶領中三同學探訪露宿者。「探訪可能很夜才完結，其實放了學，始終是老師自己的時間。可能這個社區比較弱勢，老師很願意帶學生出外。」
「有個活動我很開心，是老師帶學生參觀香港花卉展。」花卉展年年有，本是個平平無奇的活動。「跟園藝組老師討論，發現原來活動已進行多年，都是希望學生可培養美學、欣賞花卉。我問老師除此之外還想學生有何得着呢？他答最好去完有點難忘回憶。」於是，學校給予參加同學金錢資助讓他們買花，美化校園。
「我們平日習慣『我哋覺得學校點』，然後拜託工友、園藝同事買盆栽擺在學校；但我認為學校是屬於學生的，他們的參與很重要！」老師十分高興，指以前從沒試過。「其實費用所花不多，但老師就幫我全面構思，跟同學說這是學校給你的使命！事後老師告訴我，說同學當天很開心，因為學校給予他們這個機會，信任他們去美化校園。回到學校，老師更有創意，舉辦了最美盆栽的選舉。他們真的很厲害，一個活動可以做到多個教育點子！」
閱讀助公開試成績
教英文出身的葉校長，十分重視閱讀。「同學最近參加了英語寫作比賽，大家一起讀《小王子》。」比賽由企業家林曉鋒創辦的創意讀書會舉行，「我知林博士做這個也是希望推動學生英語閱讀，我自己都是教語文出身，覺得閱讀很重要：德智體群美，智從何來？上課學到的也是有限，涉獵要更廣。」最初老師們擔心學生不喜歡看英文書，於是她買了兩個版本的《小王子》，一個英文版，一個中英對照版。「英文可以的就鼓勵他盡量讀英文版；如果不想第一次嚇怕他，就讀對譯版。」本來校長只打算從學生作品中挑選幾篇，但老師最後反建議全班參加，當作功課。「結果他們得到最積極參與獎，又很開心，老師們說：『校長，今年我們得到很多獎！』這些都不是我的功勞，是你們（老師）的努力。」
學業方面，今年試行了全方位拔尖計劃，幫助有能力學生圓大學夢，每級頭10名的同學都可參加。「今年找來教育學院的退休講師做英文通識訓練。」講師經常與同學交流，亦會派發一些上課時不會讀到的文章，如《時代周刊》的文章。計劃先在中六推行大半個學期，學生反應非常好。「因為Time Magazine除了英文深奧，文章介紹的subject matter，如沒有這方面的背景知識或涉獵，對學生來說亦很難理解。」
她以希拉莉的文章作例子。「講師會提及她丈夫為前總統克林頓，又會解釋何以克林頓大受美國人歡迎──在這層面上他在提升學生視野。」視野對年輕人來說當然重要，更對公開考試有幫助。「我自己教英文，也看到文憑試英語科的papers很多文章，除了要求學生的英文能力，亦要他們理解文章的cultural context。」這個計劃已在下學期推展至中四中五，有望提升同學的能力與成績。
提及成績，葉校長認為同學對大學亦有憧憬。「同學社經背景較薄弱，這也是他們讀書的推動力。」她亦認為學校成績理想，有超過十科文憑試及格率高於全港，而核心四科及最佳五科的增值都屬高增值，即七級以上。
近年政府力推生涯規劃，而沈香林在這方面亦有優良傳統。可升讀本地大學的學生當然會盡力幫忙，同時學校每年亦會提供台灣升學的資訊。現在到台灣升學也是香港學生的一條出路，更有一些課程是香港暫時未有或發展未夠成熟，如獸醫、演藝、創作等。「台灣課程多元化，香港政府經常指香港學生無創意，但有時也要檢討課程、大學門檻──我見到我的學生到台灣也適應得不錯。我們只有18%左右入到大學，如果我可以發聲給意見，第一件就是提升入大學率，讓更多年輕人在本地升讀學士學位！」
對於到外地升學，葉校長有一番看法。「文憑試的門檻對成績中等的學生來說比較高。有年輕人這時讀書慢熱一點，在中六，十七八歲時，這一試雖未至於定生死，但其實定了他讀本地大學的機會，也就解釋到為何有一批學生到台灣或外國升學。如果香港政府多留意，可能會看到我們損失了一批也是很精英的年輕人！」
年輕人渴求在不同層面發揮才華，也希望有不同渠道發聲，葉校長的教學生涯橫跨六四與佔中，別有體會。「六四當年是剛開始當老師，那時我是班主任，教中六班。學生說要做點事支持，類似罷課。我問校長如何是好，校長都讓我們作出支持。」兩年前發生佔領運動，葉校長當時已成為副校長。「那時校長不在香港，我要『話事』，成為第二個處理學生與政治有關事情的經歷。學界是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當時評估形勢，也認為要讓年輕人有表達機會。」
冷氣事件體現民主
不過，學生對社會大事的思考，不止於佔中。葉校長尚在舊校任教時，發生了一件佔中後的小事，讓同學親身經歷一次「民主」。事緣有一班天氣甚熱仍不開冷氣，因為班上有位環保人士，一開冷氣就會大哭發脾氣。她問學生：「你們是怕這位同學的反應，而非自己想支持環保而不開冷氣？」結果，同學支吾以對。葉校長見到同學上課時大汗淋漓，高達27、28度也不開冷氣，就叫大家舉手投票──結果只有寥寥幾位舉手。有同學大叫：「老師，你講一句，就可以開！」
不過，葉校長沒有就此開冷氣，反而再進行不記名投票。「你估今次結果如何？」結果只有十數位同學投票支持開冷氣，大多數同學沒有投支持票。「當時班上的學生會會長知道我做這個投票有想法想傳達，就直接問我。」
葉校長向他曉以大義：「其實老師我也很擁護真正的民主制度，亦希望你們親身體會『少數服從多數』是否最好。民主重要，但人也重要，要以智慧作決定。是否單以人數作決定呢？有小部分同學天氣太熱不能集中精神上課，是否要改變對環保的執着？環保本是生活態度，不執着於一件事上。」結果，第二天，這個班房的冷氣開了。「開冷氣只是小事，忘記教過的英文也不要緊，但這些經歷同學會記得。智慧很重要，希望同學日後亦會自己反思。」
年輕人可愛不可怕
二十多年前葉校長初為人師，接觸的是一腔熱誠的年輕人，二十多年後又遇上佔中。「我很感慨，很希望當局換個角度看年輕人：他們其實是很有希望的年輕人，他們很關心社會！」
近年常見「廢青」一詞，看似貶義，但葉校長認為這只是自嘲。「其實都不是真廢青，他們都有很多事想表達，只是在成年人世界可能有些不能容納。一句講晒：多點溝通！」
說到與年輕人對話，她身體力行。「如果校長室只是辦公室，不會與學生對話，根本不需要布置成家中客廳的模樣。」她亦有一個親自帶領的活動，名為Reading Circle，推廣英語閱讀。同時，每位中一學生在暑假要讀一本英文書，開學就進入校長室與她一同午膳及分享。「原來學生很喜歡入校長室！這些梳化飯枱也是為他們而設。」在裏面，學生可與校長一同食pizza、水果，打成一片。「年輕人絕不可怕，是很可愛！當局跟我們開這麼多會，不如跟年輕人開會吧！」
撰文：胡鳳意
攝影：陳縱宇
部分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