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2023年，華爾街專家今年的經濟預測陸續出爐。投資涉及風險，專家不能保證推算準確，但指點迷津，讓投資者從中衡量自己能承受的風險，作出決定。不過，有一點毋庸置疑，美國今年經濟前景肯定掌握在聯儲局主席鮑威爾手中，原因就要回顧過去一年所發生的事。
自2022年以來，美國通脹率節節上升，成為嚴峻的經濟問題。當局此前祭出過度刺激經濟的救市方案，新冠疫情打亂全球供應鏈，加上爆發能源危機，導致聯儲局難以達到通脹率2%的目標。但局方其實是始作俑者，10年來奉行超低息政策扭曲經濟及市場，然後接連決策出錯，包括誤以為高通脹是暫時性，美國才會落得如斯田地。
租金回落壓低美通脹
去年1月，外界還未知聯儲局何時出手遏抑通脹。當時俄烏戰爭仍在醞釀中，歐洲多國領袖與俄羅斯總統普京商討，希望緩和局勢，俄烏戰爭仍未是影響全球經濟的一大因素。俄羅斯在去年2月入侵烏克蘭後，出現另一意料之外發展，北約成員國及多個國家嚴厲制裁俄羅斯，不顧此舉將損害本身經濟。隨後能源價格繼續飆升，進一步推高通脹。
去年3月，聯儲局官員如夢初醒，自此每次召開議息會議，都決定調高聯邦基金利率，之後緩慢地縮減資產負債表，推行量化緊縮政策。當時筆者指出，鮑威爾不願成為導致美國通脹失控的歷史罪人，終會走更加鷹派路線，果然預測準確。
聯儲局與其他決策者採納消費物價指數（CPI）及個人消費開支平減指數（PCE）來衡量通脹率，扣除價格波動較大的食品與能源，房屋是比重最大的項目。不過，當局統計房租項目的方式有點取巧，僅記錄新租約房租變化，因此需要一定時間才能反映租金升跌，落後於租賃市場走勢。當租金降溫時，數據也需要時間來調整。
目前租金隨樓價回落，美國知名經濟學家弗曼（Jason Furman）利用租金市價「調整」美國核心CPI，顯示在2023年房屋項目是一股反通脹的巨大力量，即使這並不代表通脹問題將消失，但不會成為美國最大隱憂。筆者認為，這類數據是去年12月聯儲局決定只加息0.5厘的原因，若房屋等開支持續回落，未來數次議息會議勢降低加息幅度。
過去一年，筆者一再撰文指出，「相信」聯儲局會把聯邦基金利率上調至5厘，目前「相信」要加息至5.5厘才會罷休。當然，筆者只是「相信」，未必一定成真。明尼阿波利斯聯儲銀行總裁卡什卡里（Neel Kashkari）上周表示，支持聯儲局加息到5.25至5.5厘，這位局內最鴿派成員之一，若他也贊成聯儲局上調利率至5.5厘，鮑威爾顯然將押注於加息幅度更高及持久。
卡什卡里支持聯儲局加息至5.5厘，並非信口雌黃，數據有根有據。鮑威爾曾表明，希望整條孳息曲線的實際利率均提升到正值，即任何到期日美債的孳息率都高於通脹率。若要通脹率回落至3%或4%，須把聯邦基金利率調高至5.5厘才能達標，筆者覺得這算不上「正常」政策，但較2008年以來的超低息時代來得正常。可是，美國經濟不希望這種「回復正常」，反而已經適應由聯儲局注入的流動性，尤其金融市場不欲「復常」。
若果聯儲局最終加息到5.5厘，屆時如有因素再次推高通脹，筆者不除排聯儲局繼續緊縮，但可能性低，皆因目前美國樓宇按揭利率高企，租金及樓價略為回升機會不大。但筆者不抹殺繼續加息的可能，因為薪酬攀升，不少打工仔為求加人工跳槽，很多製造商願意高薪招聘。
家庭及企業負債重
筆者不否定聯儲局將減息或略為放寬銀根，但估計要美國陷入嚴重經濟衰退，失業率攀升至類似2008年金融海嘯水平，局方才會實施這類政策。目前看來，聯儲局的「底線」是加息至5厘或5.5厘，才會喊停加息。停止加息後，情況如何？首先就算通脹回落，還是會造成傷害，因為能源和食品等生活必需品的價格依然高企，意味民眾減少儲蓄。儘管打工仔獲得加薪，但很多人的加薪幅度追不上通脹。
第二，隨時間推移，高息引發的問題更明顯，家庭及企業的借貸成本勢必加重，如果以浮動利率貸款，就須償還更多款項。此外，美國州政府和地方政府負債龐大，若要「填氹」，必須加稅或削減公共開支。聯邦政府負債纍纍，一旦國債到期償還本息，借貸成本將更加沉重。筆者預期以上兩種因素會打擊美國，但美國未必準備好迎接衝擊。鮑威爾期望，經濟增長步伐放慢至足以穩定通脹，卻不會把失業率推得太高，可惜這種「軟着陸」難以成真。
美國杜克大學福庫商學院金融教授、號稱美債孳息曲線預測之父的哈維（Campbell Harvey），卻認為這次孳息曲線倒掛預測經濟衰退的準確度不及過往，經濟可能會「軟着陸」。筆者預測美國今年將陷入經濟衰退，情況卻不致嚴峻，只是真正經濟增長步伐不及就業數據所顯示那麼快速。
當然，聯儲局難以主宰一切，數項因素會牽動美國經濟。首先，能源價格影響全球，儘管能源價格回落至俄烏戰爭前水平，今年冬季歐洲天氣和暖亦有助壓低天然氣價格，但早於俄烏戰爭前全球能源價格已經高企。在2021年，美國汽油零售價格按年漲近50%，到近期價格大幅回落，仍遠高於2020年初、新冠疫情肆虐全球前水平。2022年美國汽油價格向下，在於政府釋放大量戰略石油儲備，目前戰略油儲庫存降至極低，難以釋出去年同等數量。筆者非常看好能源業，相信能源價格可輕易地再次飆升。
美國核心通脹指數未有統計能源價格，但汽油零售價回升卻影響消費信心及通脹預期。聯儲局未能直接操控能源價格，一旦出現另一波能源危機，將迫使聯儲局出手。
另一方面，中國對能源需求甚殷，成為能源價格漲跌的關鍵因素。一旦中國熬過這波疫情，加快經濟增長步伐，將會大幅提升能源進口量。很多關注中國的專家都看好其經濟，富瑞集團（Jefferies）股票策略全球主管伍德（Christ Wood）是其中之一。伍德近日在每周專欄GREED & fear表示收到「喜訊」：內地全民染疫速度快於預期，意味中國經濟今年第二季復甦，甚至提早發生，農曆新年後，當地各類需求將會回升，包括房地產。Gavekal等金融投資研究公司普遍看好今年亞洲股市，中國或是今年經濟推手。內地重啟經濟，預示每天需要數以百萬桶石油，可大幅提高亞洲能源消耗量。
今年美國經濟取決於勞動市場，即使新冠疫情加劇勞工短缺，但問題源頭仍是高齡化、少子化。投身職場的年輕人數目追不上戰後嬰兒潮退休速度，補充美國勞動力的移民也大幅減少，出現大量企業人手不足。打工仔獲得加薪，尤其服務業大幅調高薪酬，民眾擁有更強消費能力，正是美國還未進入經濟衰退的原因之一。但長遠計，除非在勞動市場收縮下仍能提高生產力，否則勢拖慢經濟增長。國內生產總值（GDP）以勞工數量及每人工時平均產值計算，產能負增長意味難以大幅推高GDP。
上市公司估值過高
不過，美國失業率低迷給予聯儲局更多加息空間，隨後亦要更長時間才停止加息。美國去年12月整體失業率為3.5%，市場對有關數據欣喜若狂，但仔細分析就業數據，期內U-6失業率為6.5%，創自1994年以來新低，增加70萬份兼職職位，從而拉低整體失業率。勞動市場不算非常強勁，數據好壞參半，卻不足以拖慢聯儲局加息步伐。
長期讀者都知道筆者愛用堆沙比喻，當沙堆愈堆愈高，可能再放下一粒沙就足以使沙堆崩塌。目前金融體系堆積數座搖搖欲墜的「沙堆」，隨時可能塌下，恐引發災難後果。
這也是筆者在2023年的最大憂慮，聯儲局以加息打擊通脹，可能觸發「沙崩」，負債纍纍的企業及民眾數目太多，將被「沙崩」掩埋。一如聯儲局，這類企業及民眾只得差劣選項，卻欠缺聯儲局的財政資源。目前矽谷出現這類情況，很多企業本應早已結業，卻靠低息或零息舉債融資活下來，但聯儲局若再加息，這類企業恐難再撐下去。筆者去年11月談到需要「重大重新評估風險」，預計今年都要步步為營，因為很多上市公司估值過高，跟在這種經濟環境能掙到的盈利不成正比。
況且，既然美債的收益率達4至5厘，為何還要押注在股市冒險？
作者為著名投資分析專家，其《前沿思考》（Thoughts from the Frontline）是目前全球發布範圍最廣的投資通訊，擁有過百萬讀者。John Mauldin擁有極強洞察能力，擅長解構複雜的金融現象，每周對華爾街、全球金融市場和經濟歷史提出精闢見解，並與擁有6人分析員團隊的Mauldin Economics，一同把John Mauldin對宏觀經濟的幾十年分析經驗結合各大行的投資建議，為投資者精挑細選出投資機遇，並在網站https://www.mauldineconomics.com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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