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電子平台興起,人們被各式各樣的資訊平台包圍,近年文化界時不時會有「出版業已死」的討論,認為書本媒介終將會被慢慢淘汰。然而,在英語世界,出版界依然業務蒸蒸日上。而我相信隨着中文的全球影響力與日俱增,香港不宜錯過學術出版帶來的機會。
「開放取用」帶動利潤增長
根據出版人協會(Publishers Association)在2024年5月公布的數字,英國出版業按年總收益高達70億英鎊,數字是歷年新高。對於近年經濟疲弱的英國,出版業成為了非常重要的戰略產業,亦是其文化軟實力的象徵。而學術出版業是英國出版界最重要一環,其規模比起商業出版和教科書出版加起來還要多,收益高達36億英鎊,其中電子收益佔當中的26億。英國出版業的成功,固然有賴於全球「英語霸權」的延續,英文依然被視為世界語言,是跨國貿易和旅遊常用的語言。當法國、日本等傳統出版大國都面臨市場萎縮時,英國出版社總會找到新興市場填補。
在學術領域,英語霸權更加明顯,甚或至在各地走向制度化。在3月12日,QS公布了最新的世界大學學科排名,本港超過200學科上榜。香港高等院校能在世界大學排名屢創佳績,其中一大原因是研究表現理想。香港的大學研究評審(Research Assessment Exercise, RAE)會參考各院校的研究產出數目,再分配資助額度,而這裏指的「研究」,大多是指英語頂級學術期刊論文或著作。大學在考慮是否給予教職員終身教席時,也多參考教職員的英文學術生產能力,中文學術著作未必會納入計算之中。畢竟,現時不少衡量學術表現的量化指標如「影響因子」,計算範圍都只限於英文學術數據庫。而公布QS世界大學排名的Quacquarelli Symonds,本身就是一家英國公司。
當然,英國學術出版社近年賺得盆滿缽滿,除了有市場需求因素,自身也要經營有道。近年盛行的「開放取用」(Open Access)出版模式,為出版社帶來強勁的利潤增長點。在從前,出版社大多行「先買後閱」的商品賣物模式,讀者想看書就真金白銀購買。而由於學術期刊和書籍通常都艱澀難明,一般市民未必感興趣,學術出版社要依賴大學圖書館購買、訂閱。由於大學排名出現,大學希望學者研究有更多人引用,「開放取用」便為出版社另闢財路,讓學者所屬機構或者資助單位「先付費,後公開」模式來出版內容。這筆費用稱為「文章處理費」(article processing charge),根據牛津大學的數字,主流學術出版社會為每篇「開放取用」論文索取平均2000至3500鎊,最高更可達1萬鎊。
「文本多元」撼動英文霸權
我認為中文學術出版在未來將會發展出龐大的機會。英國學術出版業的蓬勃有賴於殖民遺產與英文霸權,可是當解殖主義成為世界浪潮,愈來愈多學者高舉「文本多元」(Bibliodiversity)的旗號,呼籲學術生產要變得更文化多樣、更貼合各地社會需要,以達到思想解殖,英文霸權在未來並非不能撼動。
根據中國環球電視網提供的數字,全球有多達3000萬人學習中文作為外語,某些「一帶一路」國家如沙特阿拉伯,甚至已經把中文納入至公共學校課程,未來有一天,中文或者會成為真正的國際語言;加上中國大陸、台灣、港澳地區、星馬和海外華僑加起來的大中華市場,對華語知識生產本來就有極大需求。中文學術出版是值得探索和投資。
香港作為國際大都會,以及區域創科中心,擁有世界一流學府,以及良好的全球高教網絡,學者交流頻繁,如果能大力發展中文學術出版,是能夠幫助華文學術國際化,令華語學者可以接通海外。
而且,香港坐擁強大的出版基建,香港大學、香港中文大學、香港城市大學皆擁有一流的學術出版社,過去生產無數著作,甚至發展出自己的期刊。除此之外,牛津大學出版社亦有分部在香港;一些商業出版社如「三中商」,以及獨立出版社如滙智、手民,都有處理學術著作的經驗。香港是絕對有條件發展中文學術出版。
我認為發展中文學術出版,也是為誰生產知識的問題。當學術論文本來已經內容艱深,還要以英文書寫,市民大眾實在難以接觸研究成果。當學者們埋首苦幹,最終只獲十數名象牙塔學者引用,確實要反思現行的知識生產方式。而且這也涉及到資源分配的問題,現時難以找到確切數字,究竟香港高等學府花了多少資源到購買「開放取用」權利之上,這批外流到英美學術出版巨頭的白銀,如能花在本地出版社身上,可許已經製造一些本土就業職位,養活不少編輯和行政人員。
當然,兩文三語是香港特色,作為國際大都會,英文在本港的重要性不容置疑,而英文學術出版也是香港高等學府保持競爭力的關鍵。然而,英文學術出版和中文學術出版本來就可以並行不悖,在大學研究評審盛行前,本地也有很多活躍於公民社會的中文學者。問題是盲目催谷英文出版的同時,政府也可以思考如何發展中文出版,這將是一大商機,也是令香港學府擴充本地社會和區域影響力的機遇。
金斯頓大學出版學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