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現世就是魷魚遊戲,消費者均會用腳投票。AI及機械人技術,會為人類發展帶來什麼變化,現階段去談或許嫌遠;時代巨輪滾滾向前,單是疫後新常態,已夠掀起淘汰潮,並愈見體現在以下三大市場:戲院、酒吧、零售──不獨香港如是,而是舉世皆然。不懂應變甚至拒絕求變,無法從夕陽產業扭轉為朝陽產業,則注定會消失於歷史洪流。
戲院歷史如劇場?
去年全港共有9間戲院結業,今年首月再有院線戲院停業消息甚囂塵上,究竟原因何在?有人歸咎於港產片不復勇,但票房收入還包括其他電影,如果荷里活片以至國產片和日、韓、歐片等大收旺場,本港上映戲院亦可受惠。有人歸咎於戲院租金昂貴,但過去戲院豈不在高租金下生活過來,時至今日租金趨勢向下時又何解突然出問題呢?以上都是條件反射般的「口號式」或「萬能key」想法。事實上,彭博早前有報道引述Gower Street數據指出,全球去年總票房收入下降10%,由最大市場的美國,到排名第二的中國,另外日、韓、德亦然,首十大市場裏僅英、法持平。該文觸及多個原因,包括美國演藝業罷工潮、美元強勢、中國消費意欲減弱等等,但其實最主要的,乃在於人們觀看電影以至影視作品的模式改變。
要找出香港戲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最簡單莫過於各位一起捫心自問:大家到戲院的頻率是否減少?為何減少?大家是否更習慣於觀看串流平台?為何如此?這種變化其實很容易理解,尤其套在歷史長河裏考慮:電影歷史其實短至百多年,首部影片遲至十九世紀末才面世;此前的故事表演觀賞媒介,則是莎士比亞式的劇場,這其實可追溯到古希臘時期;展望下一個時代,戲院會否步上劇場的後塵,即使不至於式微到完全絕跡,亦恐變為形同戲曲中心或文化中心等場館般的存在?當中,虛擬平台既是時代的推手,但別忘了全人類即所有觀眾同樣是推手一分子。
其實,隨着中國經濟崛起,全球電影業近年才剛闖出高峰,譬如2019年總票房曾達破紀錄逾420億美元,惟去年則只有300億美元左右;Gower Street縱樂觀預期明年會回升10%,但仍料升至330億美元。眾所周知,疫情大大推動了「宅經濟」的發展,但沒料到是,其加快速度原來遠超想像。疫後復常初期,看到數字不濟,坊間還期待復常效應仍將進一步發酵;來到今日階段,顯然已跟復常進度無關了,尤其已連續三年處於250億至350億美元之間,故戲院業誠難寄望有更進一步的恢復,相關量變已是質變。
進一步言,戲院的競爭對象,並不限於其他電影平台,還包括其他許多娛樂媒介,例如此前可作為人們飯後消遣活動,但現在大家傾向早點回家寧願煲劇、看球賽,又或打電玩、玩手機等,同樣都會影響到戲院票房收入。所謂attention economy即注意力經濟學,正正探討在每個人的有限時間裏,如何及何者爭取到最多的注意力;毫無疑問,戲院競爭力大不如前,尤其時人的集中力愈來愈弱,已看不慣一兩小時的長片,更多傾向數分鐘的短片,甚而短至以秒數計的超短片。
戲院如何掙扎求存?可以生存的話,絕對樂見其成,畢竟這代表市場上選擇多了,但方法絕不是多賣爆谷、多賣精品之類周邊小玩意那麼簡單,而要從根本入手方成,此乃全球戲院業共同面對的大課題。由消費者到經營者,都難免要適應時代巨輪的變化。
酒吧式微如鴉片館?
酒吧亦為另一掙扎求存行業。統計處資料顯示,去年首三季全港食肆收益已恢復到疫前一年的95%,惟酒吧恢復率則不足70%,多條酒吧街不僅丁財不旺,甚至變得人去樓空,情況令人唏噓。
然而,這非香港獨有現象。《經濟學人》引述英國酒吧業界的統計指出,較諸2020年當地亦有37%夜店關閉。文章分析背後原因,其一是青年人不再那麼嗜酒,過去一年間曾飲酒的比率從2011年的38%降至2021年的19%,少年人不曾飲酒的比率亦從廿年前的39%升至60%;新一期再有文章指出,美國青年飲酒比率同期也從72%降到62%。另外,毒品普及也分薄了酒精的麻醉效果,串流平台和電玩遊戲亦搶佔了蒲吧時間,何況酒吧作為社交場所以至結交異性的功能同樣被網上世界取代,凡此種種,都威脅了酒吧經營的可持續性。事實上,再以歷史角度看待:今日的酒吧,會否淪為清朝時期的煙館或鴉片館?與此同時,最近如雨後春筍湧現的文青咖啡館,是否取代成為了當下港青最潮聚腳點?如同戲院的敵人,並不狹義限於其他電影平台,酒吧的敵人其實也包括其他社交平台,當中科技便大大拉近了人與人之間距離。
零售如何抵敵網購?
酒吧的轉型相對較易,即使較難變身咖啡館,也可轉為餐廳經營。統計處資料便指出,正當酒吧以及非中式餐館的收入今非昔比,非中式餐館和雜類飲食場所則是更勝從前。所謂雜類飲食場所,除咖啡館外,還包括外賣店以至茶飲店等。資本主義跟共產主義的一大分別,是前者容許市場自由競爭,繼而容許優勝劣敗的自然淘汰;酒吧會否步上煙館的後塵?答案尚未可知。但可肯定,咖啡館和茶飲店乃是潮流所向,此亦為市場及市民一同用腳步投選出的方向。
至於零售,所面對的時代挑戰無疑更明顯了。敢問,當下還有多少人未試過網購嗎?即使自己沒買,身邊人也大多有買。最近有個現象,就是住宅區或商業區裏,出現排隊人龍最多的店舖,正是集運提貨店!於此科技所扮演的角色,乃零售這個成本較高的中間人變得非必要,逐漸改由網上平台取而代之。
統計處的資料亦指出,今年首11個月的總零售銷售價值按年下降1.2%,惟無店面的零售商則升11.3%。須留意,這僅包括本地零售商的網上銷售,而沒包括內地和海外的零售商;換言之,香港市民向非本地商戶所作消費,既不會包括在網上銷售的統計,更不會包括在本地總零售銷售裏。統計處每兩三年會調查市民網上購物習慣,最新2022年反映有46.8%的15歲以上市民曾經網購,比率不單較十年前翻倍,也明顯高於疫前即2018年的35.8%。其中,作為消費意欲最大的25歲至44歲的群體,比率更為72%至80%。至於相關人士的每月網購開支中位數,約有3000元;對比全年零售銷售料約3800億元,除以750萬人口,簡單計算下即每月人均消費4200元左右,可想而知港人網購有多普及。
零售業如何掙扎求存?不少零售商早已積極拓展網購渠道,超市是個好例子,其他服裝店、傢俬店、電器舖等亦開拓了O2O模式,即線下看實物、再線上落訂單,有的甚至直接放棄實體店舖,轉到網上社交媒體等尋找顧客。展望未來,香港能否參考內地多發展電商帶貨模式呢?又能否多善用香港品牌吸引力來開拓跨境銷售呢?由「美誠月餅」事件,到最近中央大力推動「老字號嘉年華」等活動,港商均有契機大展拳腳,關鍵是能否成功北上銷售,以及是否願意放低包袱積極北上。
至於商場及店舖業主,又該如何應對?網購並非毫無缺點,體驗式或沉浸式服務消費便為網購無法提供。不少商場已劃出愈來愈多空間作服務消費用途,如前所述的文青咖啡店亦為一個例子,因為裏面除了品嘗咖啡,整個消費體驗還包括沉浸裏面人文氛圍,又如多提供親子玩樂和學習場所等,也是網購取代不了的實際體驗,另外寵物友善空間亦然(寵物可看成為「新親子」關係)。始終,逛商場仍為香港人的一大周末好去處,其本身已是一個沉浸體驗,譬如至少有冷氣嘆(或暖氣)、又有瓦蓋頭毋懼日曬雨淋;重點是,在逛商場過程中,市場怎樣提供優質的零售與服務消費經歷,好讓消費者願意掏出錢包。香港人的購買能力無疑仍高,否則也不會蜂擁北上消費及外遊消費,只不過港商要再加倍努力,去提高港人的本地購買意欲方成。
政府角色是什麼?
最後,政府於此應該扮演什麼角色?不管有否財赤,公帑利用必須用得其所,尤其要爭取經濟槓桿效應最大化,每花一元都要爭取一元以上的回報,不然就是慷納稅人之慨,以至平白益了某些商家。但要補充,所謂支持不必然要真金白銀,譬如拆牆鬆綁放寬不必要的監管,對業界來說可能更勝資助或補貼,且也更具可持續性有益長遠發展。
究竟會遭時代巨輪輾壓?抑或可以搭上巨輪的順風車前進?「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這套法則才是世道「萬能key」。戲院、酒吧、零售只是近來坊間談論較多的三個行業,其他各行各業也要積極避免淪為夕陽產業;唯有識變應變,才可與時並進提升為新朝陽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