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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月27日

黃國俊

那看不見的消費者盈餘

前文談了張五常教授的「擠迫效應」:即工廠通過接單的優次、把工序發放給行家的多寡,來調校生產線的擠迫程度,以獲取最高的租值。這生產方式是看得見的、是可以直接驗證的。本文回頭說說:那看不見的消費者盈餘。

消費者也要付固定成本嗎?對,就是交通的時間與運輸費用。

類聚定律

例如你要計劃行程,從北京飛往杭州,要往返機票、酒店住宿,基本費用幾千元。行程划算不划算,取決於在杭州有什麼活動?如果只到樓外樓吃頓飯就走,你可能覺得不值得(除非西施陪你吃)。美食當然好,但花錢又費周章,吃一頓飯就折回,實在划不來。然而是否永遠不去杭州?當然不是,你要等,等什麼呢?等租值結合起來,比如說:你去杭州開會、晚上往樓外樓吃飯、再到西湖走走、臨走前還去買買絲綢送給太太,這樣結合起來,比一比機票住宿費用,杭州之行,就變得划算了。

說說我比較熟悉的香港例子:假設你家住太子,步行三分鐘便到花墟,隔天就可以買枝花送給太太。價廉物美,既方便快捷,又溫馨浪漫。但假設你搬到上水,單程接駁交通就要個多小時,你的買花行為會怎樣變化呢?當然不能隔天就去花墟買一枝花。搬家之後,每次往花墟,你會買貴一點(春節要買大桃花)、買多一點(結婚10周年,買99枝玫瑰),還是「順道」經過才買(順道到旺角看電影),或以上三者的組合呢?

以上三者(或三者的組合)的共通點,是把質、量、或不同的消費項目,總合在同一行程裏,令上水至太子這段既花費又勞累的行程變得划算。生產者是集合了產品的租值,以抵銷固定成本的投資;消費者要集合的,則是消費者盈餘,以抵銷交通費。

原理一樣,但實證方面,顯然大有不同:產品的租值可以算得出來;但消費者盈餘,是需求曲線之下、價格線之上的三角面積。天曉得,那三角面積,實證上是怎樣算得出來。可幸的是,消費者盈餘雖然不可以量度,但消費者的選擇,卻清晰可見:交通費上升,消費者選擇的組合亦隨之變化。但萬變不離其宗,也是通過篩選消費項目不同的組合、數量和質量,在付了運輸費等固定成本後,結聚最大的消費者盈餘。

就以花墟為例,三四十家花店集中在一條街,比之於分散經營,消費者平均走遠了路,交通費上升了,有什麼好處呢?簡單的答案是:花墟的花店,大都經營批發:零售商大清早便驅車往花墟進貨,大批鮮花買下,早上8時之前散去 ,回到零售店開檔(警察準8時上班,開始「抄牌」)。8時之後,批發商兼營零售,以幫補昂貴的租金。零售商進貨量大,一旦資訊不足,入錯貨,損失可大矣!批發商集中在一起,減低了零售商覓貨、講價等昂貴的資訊費用。故此,獨處一隅的批發商,不可能為零售商提供充足的市場資訊,是很難生存的。除非是產品質量十分標準的行業,否則批發店大都傾向集中的:花墟如是,西營盤海味乾貨、深水埗布行、油麻地果欄也如是。類聚減低了資訊費用,是產品資訊費用較高的行業傾向結聚的主因。

近年有趣的發展是:由於中港運輸日益方便,很多花店索性僱用內地專業買手,從廣州及昆明的花卉批發市場精選購買,直接送到香港零售店來。香港花墟的批發生意轉淡,經營零售的比例愈來愈高。

「艾艾定理」是特例

運輸費用上升,到花墟進貨的零售商,是以買貨量來對應。而花墟的消費者,可以質、量、或不同消費組合來對應:質量提升,未必是唯一的解決辦法。

只是,在某些特定條件之下,質量提升,可能是唯一的解決辦法。例如著名的艾智仁.艾倫定理(The Alchian-Allen Theorem,簡稱「艾艾定理」)說:由於運輸費用增加,運往紐約加州的提子,全是高質量的。劣質的,就不輸往紐約求售也。這裏頭的局限,是在同一個固定的運輸費用裏,不能增加量(增加量:體積增加,運輸費用就不能固定),也不能增加其他消費品(其他消費品增加體積:運輸費用也增加)。

最後就只剩下「質量上升」這唯一辦法來增加租值,以抵銷遠程的運輸費用。故此,艾艾定理應是個特例。

Silberberg 把艾艾定理推廣:說因為有交通及其他固定成本,在餐廳吃的牛排,質量要比在家裏自己烤的要高。可惜這推論並不能成立:同一段行程,可以是多重目的。到商場吃飯、看戲、購物,同一往返行程,交通費也大致一樣。就算是到了商場,可以選擇不同氣氛、不同服務的餐廳。提高牛排的質量,不是結集租值的唯一方法。當年世界兩大首富蓋茨與畢非德,老遠從美國飛到中國,路過香港,住半島酒店。他倆的交通行程,費用夠高吧?但他們吃的,不是吉地士餐廳的高級牛排,而是麥當勞的牛肉漢堡,加百事可樂!

張教授也談到,紡織品的配額漲價,導致質量提升。這也是個特例:同一個配額,總不能把兩件毛衣都放進去。在同一個配額裏頭,要增加租值,提升質量是的唯一辦法。

故此,運輸費用上升,導致消費品質量上升,是個特例:在某些特定客觀條件下,在同一個固定的運輸費用裏頭,無法塞進更多數量,或更多不同種類的貨品,以抵銷上升了的運輸費用,提升質量變成了唯一的解決辦法。當然,運輸費用與消費品質量雙雙提升,消費者花費大增,消費量或會減少。但艾艾定理的邏輯是:運輸費用和質量上升,消費者可以不買。但如果決定要買,一定選優質貨品,不買劣貨。

註:本文初稿發表於2014年11月份杭州「經濟解釋」學術會議,該會議由「浙江大學科斯經濟研究中心」主辦。

租值的結聚.三之二

作者黃國俊,任教於香港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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