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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2月9日

蔡陽光 論盡CEO

英雄最怕無用武之地

日本古城堡,經常能夠見到一種用所謂穴太眾積堆石技術構建的城牆,這種主要將未經加工,大小不一的石頭,直接堆積在一起的石牆,以牢固聞名,而且經得起雨水沖刷,甚至類似地震等天災。在武士統治日本的時代,各地將軍都會築起一座座城池,城堡防禦力當然屬於首要考慮的事。就在這種戰國時代的背景下,孕育出一批築城專家。時至今日,這種外觀亂中有序,被認為近乎藝術品的城牆,守護城池的角色早就消失,蛻變成吸引遊客的景點。

摸着石頭長大

時代改變,古城成了景點,再沒有要起城池的將軍,巧匠一個一個被迫改行,剩下為數不多的砌石高手,只能艱苦經營。可想而知,作為家族第十五代傳人的粟田純德,日子過得並不輕鬆。

大部分時間,粟田建築靠修補舊城牆(大多屬於國定史蹟,特別是過往由粟田家族建成的)維持,間中亦會為大宅及廟宇做一些工程,稱得上大型項目的,少之又少。

粟田純德從小跟祖父摸着石頭長大,在日夕觀察祖父工作中潛移默化,學會如何讀懂石頭,如何在腦中模擬堆砌效果。粟田家有句家訓:「你要仔細聆聽石頭的聲音,然後將石頭放到它們想去的位置。」石頭配搭看似隨意,實質都經過深思熟慮。體積龐大,至少6呎長3呎厚,石質堅固的,屬於做基石的材料;細小石頭,正好填補大石之間的縫隙。利用石頭形狀相互鎖住,築成的石牆可以屹立幾百年。粟田回憶祖父教誨,「石頭有大有小,有平滑漂亮,亦有非常粗糙,每一塊都有屬於它的位置與角色。」祖父教粟田,石頭世界其實與人類社會相似,沒有一塊無用的石頭,亦沒有一個無用之人。

比同行幸運的是,粟田近年有機會參與美國兩個大項目,一個在美國俄勒岡州,另一個在得克薩斯州。把國技弘揚海外,很多同行想都不敢想。不過,在人生路不熟的環境,粟田亦碰過不少釘,令項目效益不如想像。例如在得州,粟田獲邀為一座新商業大廈,加一道日式城牆作裝飾,身到現場,才發覺地盤規定的空間太細。還有個更大「驚喜」,抵達前,對方已經準備好石牆所需石材。

問題在,堆砌石牆這門手藝,選石屬於最重要一步。「選好石頭,工作大概完成60%到70%。」通常,粟田會花一至兩天逛石礦場,仔細觀察及記下每塊石頭的特徵,聆聽石頭的「心聲」,然後在腦中構想如何配搭,組合成牆。失去選石權,粟田被迫用上不合心意的石頭,配搭上亦少許多彈性,無奈有時只得稍作加工,增加可用度。安放一塊石頭後,每每要花不少時間,思考如何去疊下一塊。就算費勁費時,增加開支,但粟田堅持要交足料,因為每件作品都擔負維護家族幾百年聲譽的重責。

傳承恐拖累兒子

可惜,類似俄勒岡州波特蘭日本花園的擴建工程畢竟少。得州達拉斯的私人項目,想到引入日本古城牆的元素,估計99%因為物業發展商Harwood International的大老闆是個日本武士文化迷,盔甲等藏品超過1000件。這種商廈項目,不知道要等多長時間,才會有下一個。

談到傳承,粟田當然希望兒子能夠成為獨門絕技傳人,但心底卻明白,行業前景只會一年比一年差,擔心如果囝囝入行,將來生活未必有保障。自己已經捱餐死,兒子如果繼承,將來難捱程度會更加犀利。就算暫時跳過金錢問題,缺乏項目,自然就缺乏學習機會,技術與經驗難以累積,對訓練傳人亦構成不少障礙。縱然萬分不願意,引以為傲的家傳秘技在自己手上畫上句號,但拖個仔落水,連累下一代,更加萬萬不可。

雖然粟田家堆建的石牆,經得起歲月考驗,可惜,作為一盤生意,卻未必抵擋得住時代的變遷。粟田的處境,令人想起畢非德的名言:「一個好經理,通常無法戰勝一盤壞生意。」最好的船長亦難以挽救一首破船,深怕早晚英雄無用武之地的粟田,恐怕亦無法躲過行業式微的命運。

奇妙而又可幸的是,面對失傳威脅的石藝,卻啟發一位在完全不同領域的日本著名企業家兼併購高手,領悟出一套更高強的併購之道,從而開拓出一條高速成長的大道,亦讓堆石奇技,以另一種方式發熱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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