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推數字人幣與美元較量

中國成為現代經濟體系的一員，在2001年加入世界貿易組織（WTO），是過去半世紀的經濟大事。近數十年來，中國經濟發展之快速可謂史無前例，其政策亦影響全球。筆者籌辦的策略投資會議（Strategic Investment Conference）圓滿結束，中國成為討論主要議題。與會者GaveKal共同創辦人加夫（Louis Gave）、Geopolitical Futures創辦人弗里德曼（George Friedman）及Horizon Advisory共同創辦人德拉布呂耶爾（Emily de La Bruyère）談論美國與中國的新冷戰。

弗里德曼認為中美冷戰有別於當年美蘇角力，他解釋美國及蘇聯以軍事競賽為主，雙方都發展核武計劃，兩大陣營壁壘分明，在邊界設置重兵，雙方在越南、中美洲及非洲等衝突熱點發動代理人戰爭，但雙方很少在經濟扯上關係。弗里德曼指出，儘管中美在多方面對抗，但經濟上相互依靠，而且若兩國未有子彈橫飛，根本難言正在開戰。

德拉布呂耶爾形容中美處於「和平時期的長期競爭狀態」，戰爭只屬比喻，兩國鬥搶勞動力、資金及知識，人工智能（AI）及晶片成為雙方首選的「武器」，中美通過貿易協議、航線與資本等融合全球的機制，企圖在這場「戰爭」取得上風。

美元囂張特權保華府全球影響力

加夫憶起10年前，當時很多人預期中美將會日益相互依賴，兩國攜手邁向光輝未來，英國歷史作家弗格森（Niall Ferguson）更因此創造出「中美利加」（Chimerica）一詞，意謂中美共同體，豈料在短短10年間，中美變得對立。加夫認為中美關係轉差，源於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在2012年上台後，中國的對外政策顯得更加積極進取，這使西方國家改變對待中國的態度。

數年後，特朗普在2016年當選美國總統，美國對華政策更趨強硬。美國必須抗衡中國，已經成為共和黨及民主黨少數有共識的政策。加夫坦言，美國必須保住全球霸主的地位，也憂慮中國可能把科技領先的優勢用於軍事用途，威脅美國的繁榮及安全。

不過，德拉布呂耶爾認為，美國政府有辦法影響中國經濟發展，中國也有諸多法寶對抗美國。她解釋，廉價的中國貨向美國輸出通縮，美國低通脹讓聯儲局得以維持低息政策，降低美國政府的借貸成本，可以舉債支撐開銷。德拉布呂耶爾直言這種「不對稱依賴」（asymmetric dependencies）改變了中美的競爭規則。在現今世界，沒有國家願意通過動武化解鬥爭，透過製造業、基建及其他經濟手段，反而更具威懾力。

中國擬動用的一種經濟手段就是數碼貨幣，希望在這方面跟美國平起，甚至壓倒對方。

美國能雄霸全球，原因之一是擁有發行全球最主要儲備貨幣的「囂張特權」（exorbitant privilege），全球大部分轉賬透過美國的銀行系統以美元交易，讓華府在全球所有事務具有影響力。

可是美國對此卻視作理所當然，吾友Bianco Research行政總裁比安科（Jim Bianco）上周在其彭博專欄上表示，現代金融歷史曾見證數種貨幣秩序的更迭，金本位制在十九世紀盛行，黃金成為主要儲備貨幣，然後是英鎊，再到美元。以美元為主導的貨幣體系已經有50年歷史，超越以往主要儲備貨幣的平均壽命。

但美國的「貨幣特權」也有其脆弱一面，美資企業進口中國貨，以美元結賬；中方則用這筆賺來的美元購買美國公債，讓聯儲局得以維持低息政策。中國目前別無選擇，只能「資助」華府發債融資。不過，中國計劃開發另一種主要儲備貨幣──一種跟美元那麼管用的數碼貨幣，以抗衡美元。

數碼貨幣交易成本低、用途具彈性，確實有可取之處。約兩年前筆者撰文探討社交網絡Facebook（fb）擬推出數碼貨幣Libra，覺得有關計劃存有問題。當時fb預示Libra為有真實資產做擔保的穩定數碼貨幣，讓用戶在電子平台上支付交易或儲值。但直到現在，fb仍未發行數碼貨幣，Libra易名為Diem，一直未獲合法的國際交易貨幣地位。

數字人幣國內先行沿帶路推廣

有別於Libra計劃，中國由中國人民銀行集中發行及擔保數字人民幣，即時給予這種虛擬貨幣法定地位。目前中國人民銀行與國有銀行合作，在深圳等主要城市展開數字人民幣測試計劃，民眾透過數字貨幣錢包應用程式，進行充值、取款、轉賬和掃碼消費。

筆者對中國政府的下一步計劃全然不知，但估計中國人民銀行可能自下而上推動數字人民幣，首先鼓勵商家及顧客使用。

德拉布呂耶爾相信，中國政府可能強行為數碼貨幣訂立標準，讓商家及顧客在別無選擇下使用數字人民幣。

她預計中國人民銀行正式發行數字人民幣後，數個月後中國就會廣泛使用，擁有逾10億用戶。之後，中國或向「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推動數字人民幣，估計這種無縫式轉賬交易在銀行服務不普及的國家可能大行其道。以非洲國家為例，很多民眾沒有開設銀行賬戶，僅通過手機進行交易轉賬，數碼貨幣就可大派用場。所以日後數字人民幣在全球的流通速度可能超出西方國家的預期。

況且，中國逐步由以廉價勞工為賣點的「世界工廠」，轉型為美國式的消費主導經濟。Morgan Creek創辦人尤西科（Mark Yusko）形容中國擁有「龐大的消費力」；商品由中國製造，變為專為中國而製。在投資方面，中資股也逐漸納入全球股票基準指數，以MSCI新興市場指數為例，中資股佔比達20%。換言之，金融機構難以避開中國市場。以上種種因素，有利數字人民幣獲全球採納。

然而，達拉斯聯邦儲備銀行前總裁費希爾（Richard Fisher）警告，使用數字人民幣，意味用戶把個人資料乖乖奉獻給中國政府，允許對方操縱數碼貨幣的價值。這跟開發比特幣（Bitcoin）等加密虛擬貨幣的原意迥異，設計比特幣的原意不依賴中央機構發行新鈔，藉此維護交易。

歐亞集團（Eurasia Group）創辦人布雷默（Ian Bremmer）亦對中國主宰世界論提出異議，他指出，儘管中國發展驚人，但未見大量美國等西方國家民眾湧往中國尋找新機遇，反而眾多中國民眾移居西方國家，把子女送到外國。

再者，新冠肺炎肆虐全球，內地仍未完全從這場危機恢復元氣，疫苗外交成效遜於預期，同時跟澳洲、菲律賓等國關係惡化，彼此針鋒相對。另外，內地貪腐問題嚴重，豆腐渣工程比比皆是，數據顯示中國新建築物的「壽命」只及美國同類建築物的一半。

布雷默認為，無疑中國在科技、人工智能、基建等範疇發展迅速。但跟美國相比，內地的制度顯得更加僵化脆弱，易受損傷。而且布雷默憂慮中國的軍事威脅，他指美國在戰艦、戰機和導彈等軍備無疑勝中國一籌，在傳統戰爭仍然佔有先機。但部分國家發動網絡攻擊，證明毋須動用槍炮，已足以擾亂敵對國家；先進的無人機科技，也足以壓倒傳統空中力量。

美國國防部通常透過國防外判商購買軍火，買入的武器未必百分百合乎需要，相反中國政府直接投資於未來武器。布雷默引用美國退伍海軍海軍上將斯塔夫里迪斯（James Stavridis）與前海軍陸戰隊員阿克曼（Elliot Ackerman）共同擴寫的小說《2034：關於下一次世界大戰的小說》（2034︰A Novel of the Next World War），書中講述2034年一艘漁船引發美中兩國在南海開戰，這場戰爭演變成世界大戰。

台半導體優勢成列國焦點

另一方面，中國視台灣為領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加上台灣在半導體業的優勢，中國會否武統台灣也成為焦點。

Epsilon Theory網站創辦人亨特（Ben Hunt）形容台灣是美國科幻小說作家赫伯特（Frank Herbert）名作《沙丘》（Dune）系列中的沙漠星球阿拉基斯（Arrakis），阿拉基斯是稀有香料美蘭極（Melange）的唯一產地，這種香料能暫時提升心智。在地緣政治上，台灣成為關鍵資源的主要產地，將儼然石油藏量豐富的沙地阿拉伯，成為列強極為關注之地。

作者為著名投資分析專家，其《前沿思考》（Thoughts from the Frontline）是目前全球發布範圍最廣的投資通訊，擁有過百萬讀者。John Mauldin擁有極強洞察能力，擅長解構複雜的金融現象，每周對華爾街、全球金融市場和經濟歷史提出精闢見解，並與擁有6人分析員團隊的Mauldin Economics，一同把John Mauldin對宏觀經濟的幾十年分析經驗結合各大行的投資建議，為投資者精挑細選出投資機遇，並在網站https://www.mauldineconomics.com刊出。

《信報》為大中華區唯一刊載John Mauldin投資通訊的中文媒體，內容由《信報》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