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2月28日
一方面,幾位大有名氣的經濟學者先後預測,新冠肺炎對內地經濟打擊不大;另一方面,習主席據說曾警告官員,倘防疫措施做得太誇張會威脅中國經濟。誰是誰非問題固然重要,但沒有數字「齋吹」討論,就有點不着邊際,於是幾星期前我跟一位同事討論,看看有沒有比較實在的數可以計計。結果,經過好幾日的努力,我們寫成了一篇學術性的短文,題為How Much of China and World GDP Has The Coronavirus Reduced?簡單直接,極速公開並投稿到學術期刊【註】。
兩位欄友過去兩日提到,內地智庫第一財經研究院的《新冠疫情衝擊和應對的全景式報告》,分為《經濟金融衝擊篇》和《全球衝擊篇》兩份,預測比一些經濟學名家悲觀,但兩位欄友認為分析還是太樂觀。徐家健這樣批評報告:「問題是,報告估算的方式,都是以會計角度出發。現代經濟環環緊扣,不同產品,企業不同,可以是互相替代(substitutes),更可以是互相補足(complements)。互補的效應愈大,因停工而導致的整體經濟損失便愈高。」梁天卓亦提到:「一個國家的經濟增長在這次疫情會受到何種衝擊,在某程度上決定於她在行業供應鏈上與中國是互替還是互補的關係。」
湖北乞嚏 國際震動
我跟同事合作的短文,重點正是這些千絲萬縷的關係。同事駱紹雯是幾年前的哥大博士畢業生,數學技術訓練一流,其擅長的網絡經濟學(Economics of Networks)剛好可以派上用場。就如兩位欄友提到,疫情對經濟影響的分析需要網絡思維,不論是中國國內不同產業、不同地域之間的聯繫,還是全球國家之間的貿易關聯,皆在互相牽引。正如成龍所講「我們中國現在可以說打個乞嚏,地球都會震動一下。」我們想知道來自湖北一帶的一個「大乞嚏」,到底會帶來什麼震動。
學術研究第一步,貴乎簡單。畢竟疫情影響來自四方八面,到了現在更逐漸蔓延全球,通盤考慮在內,分析只會亂七八糟,因此我們只看湖北封城本身和湖北勞動力下跌帶來的影響(以此為焦點的另一技術性原因,是封城決定出乎意料,因果關係的計量分析乾淨利落)。來自湖北的工人遍布全國,現在被困於祖家,全國生產都會受阻。我們先利用百度全國遷徙地圖的數據,推斷在各省的湖北工人數量,繼而根據「投入產出表」(input-output table),視乎各省不同行業的比重,推算出勞力減少加上國內供應鏈帶來的破壞力。
恐每月損失逾600億美元
根據我們最保守的估計,湖北封城本身會減少國內總生產約4%,而由於分析沒有時間性(即所謂靜態分析),這4%的下跌價值多少,視乎封城時間長短。現在封城已超過一個月,換成真金白銀,損失已超過400億美元。我們再利用全球貿易關係的出入口數據,推算這4%的下跌如何傳遍世界,結果是全球總生產會下跌最少1%,一個月的價值超過600億美元,尤以亞洲區打擊最大。這兩筆數都比第一財經估計的要多,雖不算災難性的下跌,但破壞絕非輕微。
推算保守,皆因分析所用的簡單生產函數高估了生產因素之間的替代性──疫情事出突然,短期內勞力下降的問題不容易解決。再者,我們只考慮湖北封城,內地其他省市的類似措施未有包括在內,停工效果是低估了。當然,我們的分析也有其悲觀之處,一則中央可以利用財政及貨幣政策抵抗,二則疫情過後內地生產或會出現反彈,但要把這些因素加進去的話,研究就會複雜無比,可靠性更會大打折扣。至於學術研究第二步,我們正在準備另一篇長文,加入更多技術性細節和數據,再估計疫情的破壞力。
早前在社交網絡上分享學術短文,得到不少「乜學術研究原來咁深咁悶」之類的反應。我將這篇中文專欄文章給同事看,她亦笑說文章比原本的英語論文有趣得多。對的,為符合學術規格,為準確傳達訊息,學術文章難免沉悶,要呃like引起注意,如非轉述二三手的學術知識,就是靠學術包裝嘩眾取寵了。
註:文章最新版本可到https://papers.ssrn.com/sol3/papers.cfm?abstract_id=3543760下載。
香港亞太研究所經濟研究中心成員、
美國維珍尼亞理工大學經濟系副教授
http://www.facebook.com/economics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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