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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月9日

葉家興 商管啟示

笨蛋,問題是「誰的」經濟?

台灣四年一度的總統及國會大選即將在本周六舉行。詭譎的是,雖然現任總統蔡英文在多個民調中保持大幅領先優勢,但她及同黨立委參選人的造勢場合,明顯人數與氣勢不如在野的國民黨。因此,與四年前的大選結果早就毫無懸念相比,今屆大選的結果令人期待。

台積電獨大 草根難受惠

除了電話民調與街頭造勢結果截然不同之外,詭譎之處還所在多有。第一,台股連創多年新高,指數直逼近30年前所創下的歷史高點,但另一方面,全台灣不少知名老店黯然熄燈,勞工解僱及放無薪假的人數也創新高。第二,蔡英文政府強調「雞蛋不要放在同一個籃子裏」,因此上任後積極推動「新南向政策」,然而她就任三年多來,台灣對東盟國家的貿易比重反而下降,對中國大陸的貿易依存反而節節上升,每年從大陸賺取超過800億美元的貿易順差。第三,在「新南向」及各種獎勵觀光客的政策下,赴台旅遊人數連創新高。然而,旅館、民宿、餐飲、遊覽車的生意卻下滑,不少業主不堪虧損,只好賤賣轉手。例如遊覽車牌照從幾年前高峰時價值超過50萬元(新台幣,下同),現在跌到5萬元還乏人問津。第四,蔡英文政府號稱最受年輕族群支持,也積極與有廣大年輕人訂閱的YouTuber網紅拍攝親民影片。然而,台灣青年失業率一年高過一年,20至24歲失業率高達12%以上,成為失業率最高的年齡族群。

就以最客觀的台股指數為例,筆者30年前在台灣就讀大學時,台股曾創下12682點的歷史紀錄。時隔多年,台股終於再次接近歷史高點。台股去年收盤11997點,全年漲幅高達23%。漲幅雖然不如美國標準普爾500指數的29%、納斯特指數的35%,但在亞洲卻打敗多個股市,僅次於深圳成分股價指數的44%漲幅。

乍看像是豐收的一年,不過過往股市上萬點的「涓滴效應」(trickle-down effect)似乎沒有出現。過去只要指數上萬點,成交動輒2000億元以上。券商營業部放鞭炮,餐廳、酒吧、夜總會、KTV、計程車生意無不水漲船高。但去年的氛圍卻異常冷清,許多台北東區名店關門,標誌性的誠品敦南店熄燈,伯朗咖啡大砍八家門市店。實體經濟門可羅雀,完全沒能反映金融市場的火熱數據。

是股民們買錯股票嗎?細看之下,原來台股幾乎四成的漲幅來自於台積電一檔股票。重磅股台積電受惠於5G半導體大潮,股價全年漲幅46.7%,市值增加2.73萬億元,對外資大股東來說無疑是豐收的一年。然而對多數買錯股票、沒跟到飆股的散戶來說,大家並沒有開心上天堂。荷包購買力不增,當然也就沒有餘力幫襯實體經濟。

當然,大者恒大不僅在台股,港股裏的滙控、騰訊、友邦;美股裏的蘋果、微軟,都是舉足輕重的大型股。美國學者Hendrik Bessembinder研究1926至2018年的上市公司,發現有七分之四的股票終身報酬率不如一個月的美債報酬。在長達93年期間,表現最佳的4%公司貢獻了所有美股的淨增長。

蔡英文讚好經濟曲高和寡

賺錢的股票高度集中,輸家遠比贏家多,使得許多投資人賺了指數,賠了荷包。被股票燙傷過的散戶逐步退出股市,乖乖回到庶民經濟的行列,也使股民的比例愈來愈低,外資等機構投資人拿走大塊乳酪。

然而金融市場亮麗,庶民經濟的表現卻每況愈下。被區域經濟整合遺忘的台灣,迫使許多具有高消費能力的人才出走大陸、香港、新加坡等地。內需經濟一則失去了本地的高端消費族群,一則又在兩岸關係急凍的影響下,使得庶民經濟日益慘澹。不少觀光、餐飲、零售、旅遊等相關從業者陷入收支僅能打平,甚至吃老本的窘境。月光族的惡性循環,一旦遇上傷病意外,捉襟見肘的苦日子就來了。

1992年,當時的美國總統候選人克林頓在挑戰競逐連任的老布殊時提出了一個著名的口號:「笨蛋,問題是經濟!」("It's the economy, stupid!")最後成功取得總統大位。當年股市、房地產與實體經濟俱差,因此克林頓這句簡單易懂的口號容易打動大多數的人。然而,如今台灣的經濟,科技業、金融業獨好,其他百業近乎蕭條。也就是在如此天堂與地獄並存的社會裏,當蔡英文總統自誇此刻是20年來經濟最好狀態,台灣經濟躍居亞洲四小龍之首時,似乎曲高和寡,沒有引起多少共鳴,她的造勢場合人潮零星鬆散。

「國瑜夜市」帶挈庶民攤商

反之,數十萬支持者熱情跟隨「莫忘世上苦人多」的高雄市長韓國瑜,在一場又一場的造勢大會中,力挺他挑戰總統大位。以前跟着民進黨打天下的工農漁民,完全沒有享受到冰冷數據的溫暖。過去出現在民進黨選舉造勢場合「民主夜市」的他們,現在是「國瑜夜市」聲嘶吶喊的常客。也因此,「國瑜夜市」經常人潮密集,為庶民攤商帶來可觀的收入。

贏不了庶民人心的民進黨,今年選戰還是重拾虛無縹緲的主權議題,並且主攻年輕人票源。然而,主權的意識形態已經騙不了中壯年的中間選民,只對涉世未深、不明歷史與國際大勢的年輕人還有點號召力。因為這麼多年下來,在台灣就連普通百姓也知道,在中美兩強對峙的地緣政治背景下,以及兩岸經貿往來密不可分的高度依存下,民進黨絕無可能實現黨綱中的正名、制憲、建立「台灣共和國」的目標。

當然,沒有人是石頭蹦出來的。每一個年輕人都是娘生父母養的,就算現在不愁吃穿,容易被脫離現實的美麗口號吸引,但父母經濟處境對年輕人投票行為多少還是有點影響。

試問,他們父母到底是既得利益圈,還是「世上苦人多」圈子的?這個社會既得利益者多,還是庶民苦人多?答案不言可喻。因此,除了觀察藍綠政黨各自對傳統意識形態選民的動員之外,從經濟選民的民心向背,猜測台灣大選的最終結果,或許也可以得到一些重要的啟示。

作者為香港中文大學金融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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