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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9月13日

與CEO對話

拓展人生更高境界

統籌:陳志輝(中大EMBA課程主任)

主持:陳志輝、張璧賢

嘉賓:蔡冠深(香港新華集團主席)

 

陳 陳志輝  張 張璧賢

蔡 蔡冠深(Jonathan)

 


張:我記得上次在嘉賓的辦公室見面,問你為何作出某個決定時,你多番回答說因為自己修讀文史哲,那好像對你的人生影響極大。你是何時開始接觸文史哲的?

蔡:《紅樓夢》、《水滸傳》和《三國演義》我都看過,當然還少不了金庸小說。中學時代我無所事事,有時十分懶散,喜歡翻開唐詩宋詞背誦,久而久之培養了對文史哲的興趣。

張:既然你喜歡文學和歷史,為何會選擇到日本京都升學呢?

蔡:因為家父從事海產生意,當時我們的業務常要與日本聯繫。由於家境一般,考慮到聘請翻譯員的費用高昂,所以家父就想讓兒子到日本讀書,畢業後免費做翻譯。

陳:那一年的京都生活你有何得着?

蔡:一年的京都生活十分平和,每天我都從宿舍坐火車到京阪三条站,然後經過皇宮到京都大學上課。冬日冰天雪地,整個皇宮鋪滿積雪,獨個兒走過雪上時,別有一番滋味。京都幾乎所有寺院我都去過。下課後無所事事,我都會到寺院去冥想一兩個小時,「靜坐常思己過」。這種生活對我影響深遠,使我變得無欲無求。

張:據說回港後你需要每天4時半起床,工作至晚上11時,可見你的適應力很強。

蔡:當時的年輕人沒有太多主見,父親給我升學機會,我就好好珍惜,他讓我在公司工作,我就盡全力貢獻。我剛回來時家族從事海產業務,我們在西環貝介欄市場開設自己的市場,並投資船隊,擁有一些所謂蝦艇,國內稱之為捕撈漁船。我們需要四點半起床,五點來到市場監察買賣情況,七、八點要到香港仔市場監察漁船上的買賣,之後八點去飲早茶,八點半就到工廠開工生產,一直到晚上。我們在田灣漁獲街有一所小型工廠,每天都要奔走這幾個地點。

張:你提到回港幫忙父業時,家境只是一般,但及後業務就迅速擴展,開拓了外地如加拿大的巿場。當中有什麼契機?

蔡:1967年香港發生暴動。我們的工廠是山寨廠,反觀大型工廠都是英資廠。暴動時許多英資廠都選擇撤走,我父親就提議在24小時內把對方的貨品都買下來,我們的工廠規模遂日漸擴大。

我們有了貨品,就必須尋求銷售的渠道,那樣公司便能增長。在銷售網絡方面,我們擴展到日本,進而銷售到北美市場。1967年不少港人移民到加拿大,我們也赴加國發展,在溫哥華已有50年歷史,接着是美國。當我們建立好這個銷售網絡後,生產再多產品也不愁銷路,於是決定在越南和柬埔寨等地設廠,又趁着中國改革開放在各沿海城市建立基地,包括大連和渤海。在銷售和生產兩方面都打好了基礎。從船隊至養殖場,由加工廠到進出口均屬於我們的業務範圍,甚至在北美洲開了餐廳。這就是所謂垂直式經營,環球性策略。

「包產到戶」順利發展

陳:1979年,中國改革開放,那為你帶來什麼契機?

蔡:國家開放前,我們是山寨工廠,把在台灣海峽和北部灣捕到的漁獲出口,但產量有限。1979年,國家改革開放,我們便開始進行「補償貿易」。以前,香港漁民到內地海域捕魚總是提心吊膽,因為這是「偷產」,會被內地拘捕。那麼,「補償貿易」是什麼?它讓我們在內地合法投資漁船,內地漁民捕捉得來的海產歸我們所有。很多記者曾經問我,進行補償貿易有什麼困難。在1979年,無論工人是否工作,是否努力,月薪一樣是人民幣36元,所以漁民不會勤奮工作,那我們的投資豈非沒有回報?所以,我們決定不要他們的海產,改要現金,這叫「包產到戶」。我們改變了整個機制,漁船歸漁民,他們可以多勞多得,所以漁民變得積極勤奮,有些甚至每天工作24小時。

張:這個改變是你們構想出來的?

蔡:沒法子,我投資了那麼多漁船,如果他們不工作,我也無可奈何,唯有跟他們重新談條件。當他們知道漁船屬於自己,便會積極生產。最初是珠海的漁民。後來,我們決定擴展,從上海、南通,一直到天津、大連及渤海。從此我們擁有一整個龐大的生產基地,這便是國家改革開放帶給我們的機遇。

陳:中英談判期間,很多人選擇移民。Jonathan當年則留守香港,你的心路歷程是怎樣的?

蔡:1979年國家改革開放後,面對這麼大的貨量,我冥想之餘也要思考公司該怎樣發展,因為我們的山寨工廠並不足以應付這麼大量的海產。1981年,我跟着屯門地政署視察官地,看中了蝴蝶灣的一幅優質地皮,便跟政府商討在那裏興建工廠。1984年,戴卓爾夫人在北京跌了一跤,當時父親問我:「現在的環境就是這樣,我移民了,你的兄弟姊妹也都全數移民了,那你走不走?」

當時香港變得風聲鶴唳,如果我也移民,便要結束生意,那我們旗下上千名員工的生計怎麼辦?一來,我們會失去這門事業;第二,我們的員工會失業。我思前想後,想到我還年輕,而且未婚……

張:你當時好像才二十多歲。

蔡:對,我25歲便擔任CEO。最後我決定放手一搏,既然這麼多員工跟隨着我,我沒理由遠走高飛。全港只有我們投標該幅地皮,於是,我們買下它,興建我們的海產總部。那幅地皮面積達數萬呎,當時我們決定花780萬元買下,是因為對香港有信心,這不但是我的事業,而且我要對股東和員工負責。如果沒有屯門這個基地,我們如何處理來自全中國的貨量?以對蝦為例,全國25%的數量都由我們採購,然後銷往世界各地。這個基地成就了今天的新華集團。

陳:整個故事最令人欽佩的想法是「有上千名員工跟着我謀生」。有些成功的CEO善於賺到盡,但卻未必懂得珍惜員工,這其實跟文史哲有關──唯有人,才是最值得重視的。

張:新華集團成為海產大王,獨佔鰲頭。今天,新華集團更不再從事單一產業。1977年,你買下第一幅地皮,往後你更是投地常客。

蔡:賣海產賺的都是辛苦錢,不只清晨就要上班,就連年初二也要開工。因為中國人的傳統是在年初二開年,市民一定會吃蝦,取其哈哈大笑之意,這樣開年便有意思。高峰時期我們有數千名員工,要管理那麼多員工也是難事,於是我便思考哪一門行業可以比較輕鬆,便想到由勞力密集的行業轉型為資本密集。環視香港和澳門,能夠賺大錢的都是房地產,於是我不斷利用所賺資金投資房地產。

張:後來為什麼由房地產擴展到金融業?

蔡:當我們擁有越多的房地產,膽子便越小,因為當時的利率高達18至20厘,但房地產的發展不能保證向好,我心想不如把資金借給別人買地,這比直接投資房地產更穩健,於是便開了財務公司,我們收取18厘息,但我們不是經營高利貸,這是市價而已。最初我們只是以「放債人牌照」借貸給別人,後來有客人問我們可否推出股票按揭服務,我們認為這是商機,但沒有牌照,於是便開辦投資銀行,所以才有今天的新華滙富,時至今天我們已經上市接近二十年。

大灣區新改革開放

張:蔡博士同時亦是粵港澳大灣區企業家聯盟主席。身為主席,你會怎樣帶領香港融入大灣區?同時保留香港的優勢?

蔡:粵港澳大灣區對香港而言是一大機遇。如非屬於「一國兩制」一員,香港就只是一座人口750萬的城市。我代表香港出外洽商時,很多大機構都沒有興趣與我們合作,但如果我表示自己代表中國香港,反應就截然不同,因為中國有14億人口。我們集團創辦了中印軟件協會,參觀印度的軟件公司,徐冠華部長事後問我:「如何做到印度般成功?」我回應:「建設一幢大廈,只需100億;但開發科技軟件,需要技術和人才,百年樹人,殊不簡單,最重要是尋找合作夥伴。」及後我們與馬頌德副部長一同走訪印度,表明拜訪並非為了「偷師」,那樣對方會很避忌;亦非單純的禮節性拜訪,那並無實際意義;我們斬釘截鐵表明合作意願,邀請對方一同分享中國這片大蛋糕。還記得我在台上演講完畢後,立時有人採訪,問我來自哪裏,我表示自己代表北京,平日住在香港,對方便有合作的意願。所以,回歸是香港的優勢──「一國」底下,我們既是北京,又是上海;「兩制」底下,我們既是紐約,亦是倫敦。

改革開放40年,當年共同奮鬥、建立世界工廠的年輕人,亦即是我們這一代人,現在已經年長。但請放心,我們還有下一代,新的改革開放就是粵港澳大灣區。當年改革開放在珠三角實行,以粗放形式建立起整條產業鏈,欠缺規劃,出現勞工密集、資源浪費、污染等問題。40年過去了,國家希望改革轉型,我身為政策委員,數年前已多次強調「要升格為粵港澳大灣區,建立超級城市群,建設宜居宜業宜遊的優質生活圈」。以往它集中發展製造業,現今則集專業服務──金融、商貿、物流等於一身,因此香港商機處處。

時間管理身心健康

張:除了公司業務,你在大灣區也投放很多心力,你更是四屆的香港中華總商會會長。你是如何分配時間的?如何兼顧這許多事務?

蔡:時間管理是最重要的,要考慮如何分配每一天的時間。我跟你們不同,你們仍然年輕,而我剩下的年月屈指可數,更要好好珍惜。正如國家有五年計劃,我也會回顧過去五年做了什麼,再思考未來五年我可以做什麼。我很珍惜每一日、每一個小時。

時間管理與你的健康和精神狀態是分不開的。如果你沒精打采,只剩下一個軀殼,那樣是不行的,所以一定要身心健康。

張:可是如何保持開心的狀態?

蔡:你覺得做的事情是有意義的,是令你感到開心的。其實我已經沒有為本業費煞思量,金錢對我來說也不是那麼重要了。人生短暫,不是嗎?如何做一些有意義、令人生精采的事情呢?我以前做海產,被稱為海產大王,就能夠洋洋得意嗎?一跳出去,見識這個世界,咦,原來海產不過佔整個世界很小的一環,沒什麼大不了。走出去,嘩,海闊天空,可能性無可限量!又看看,能領導中華總商會已經很不錯,不是嗎?但踏足粵港澳大灣區9+2,世界又變得更大;來到「一帶一路」,世界又再擴張了。現在做的事情愈來愈精采,愈來愈有意義,所以愈來愈開心。

整理:謝冠東

 

*《與CEO對話》節目由中文大學行政人員工商管理碩士課程(EMBA)與香港電台合辦,由8月5日起,一連八集,逢星期日下午2時至4時於香港電台第一台(FM 92.6–94.4)播出。節目亦會相繼於港台電視31/31A、有線財經資訊台、now BNC及now Direct等頻道播放,時間請參閱EMBA網址:http://www.cuhk.edu.hk/emba。聽眾亦可透過港台網站(radio1.rthk.hk/tv.rthk.hk)、流動程式RTHK Mine及RTHK Screen收聽、收看或重溫節目。

*節目預告:9月15日嘉賓:中原地產代理有限公司亞太區主席兼行政總裁黃偉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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